第47章 未央河上放花燈(1 / 1)

上京城內未央河川流不息,水聲潺潺,圓月一輪映在暗沉沉的河麵上,碎成一段段粼粼的波光,開闊的河麵上飄蕩著一盞盞花燈,寄著各家的心願。

這些形狀各異的花燈隨著水波一起一伏,搖曳而下。因著不是元宵或其他佳節,來放河燈的人並不多,但也不少了。

“……你爹又抬人進門了,”微醺的暖風習習,慕青折站在河岸岸板上,披了一身白霜般的月輝,“聽說懷孕了。”

“嗯。”陸晏半蹲,把提了字的蓮花燈放入水中,輕輕一推,河麵蕩起些微波,他碧綠的異域雙眸裏細小的燭光跳動,蓮花燈漸行漸遠,“八個月了,快要臨盆了。”

慕青折嗤笑一聲,清越的嗓音裏帶了絲慵懶,“女兒都夠湊齊十二金杈了還不死心。”

平陽伯府與安遠侯府毗鄰,但私交並不密切,幾乎無甚來往。平陽伯的性格說好聽點叫平和,說難聽點叫窩囊。發妻過門三年就逝了,此後也沒再續弦,府裏姬妾成群,一心想要兒子,卻偏偏姬妾肚皮不爭氣,生了一連串的女兒。陸晏是平陽伯與府中胡姬春風一度的產物,在大秦內胡姬的地位連家仆奴隸都不如,平陽伯根本不承認這個下賤東西是他的兒子。

賤籍出生的陸晏在伯府幾乎是個隱形人,如若不是平陽伯年紀愈發大了,還生不出兒子心裏急了,估計平陽伯連陸晏這個人是誰都記不起!

慕青折看著陸晏麵無表情的“嗯”了聲,似乎並不在乎平陽伯府發生的一切,也不關心這一胎是男是女。帶點兒卷的烏發被白色的發帶一絲不苟地攏著,風吹過,揚起卷卷的發,帶著些反差的……俏皮萌。

“陸日安。”慕青折情不自禁喊了聲。

“嗯。”陸晏應聲。

“……這次歸京,打算什麼時候走?”慕青折問。

“暫時不走,應當會停留一陣子,”陸晏答道,“大概等千葉、高麗的人來京和談後,再啟程。”

“哦。”

“我記得之前……你說過想要嚐試雪水泡茶,”陸晏說,“經過格爾泰山時,我取了山巔的初雪,封了兩壇埋在開元寺,如果你還需要的話,記得派人取出來。”

慕青折“唔”了聲,雪水泡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問,“格爾泰山?那不是犬戎的地界?”

“嗯,原是犬戎和韃靼的分界線,周圍大多是沙漠,後來犬戎人趕走了韃靼。”

“出任務?”慕青折有些好奇,畢竟格爾泰山深入北戎腹地,離金烏軍鎮守的邊界太遠了。

陸晏不說話了,他一向是這樣,不屑於說謊,對於不能回答的問題就以沉默應對。

慕青折知道這一點,有些時候她會有些煩陸日安這樣,但更多時候她轉念一想,還是喜歡的,至少證明,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在邊疆過得怎樣?”

“懷化大將軍治軍嚴明,待下屬很好。”陸晏斂眉道。

慕青折點頭,陸日安的官職升得較快——正四品昭武校尉,雖說有戰功加持,但在同一批官僚裏也快得不正常,背後肯定有人暗中提攜。

這是他們第一次心平氣和的談論金烏軍。

“我聽說了,迂曲圍戰。”慕青折說,“打很很漂亮。”

“……你的選擇是對的。”

邊城荊州,兗州,茶館中酒肆裏,街頭巷尾,荊州戰役的事跡被傳得神乎其神。

“不,很艱難。”陸晏搖頭,“當時從雍丘退往荊州迂曲,隻剩馬九千,兵二萬四,原本隻有高麗的勁旅,高麗新王上位不穩,搏一把,突圍不是不可能,他們隻是不信我。”

陸晏神色淡淡,幽綠的異域雙眸裏古井無波,像敘述一個司空見慣的事實,“在雍丘時將軍失蹤的消息走漏了,卻不知是從哪個途經走漏的,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後來千葉、巴卑趕來,三支結盟,荊州便被徹底圍住了。”

慕青折顰眉,知曉陸日安未盡的話語,在那種關鍵時刻,懷化大將軍失蹤,消息走漏,出了叛徒,定要上下一番排查,而第一個懷疑的對象便是——陸日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即使平時相處的再融洽,危機時刻大多數人的本能會這樣想。在那樣的時刻,陸日安無人可用無人可信,必是要排除萬難,才能打贏這場懸殊的戰役。

而最終,他還是贏了。

所以他的選擇是對的。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他自有乾坤大造化,不可能永遠在她身後,做一個小小的蜂衛。

“到最後,彈盡糧絕,隻能殺馬,”陸晏頓了下,“戰馬。”

“援軍呢?”即使早已經知道結局,慕青折還是能感受到當時的驚險萬分,自古以來,圍城戰向來是敗者多勝者少,悲壯又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