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正在載歌載舞,對麵的男女聲音也並不大,為何他竟然能聽得這般清楚?此時他真想站起身來大吼一聲:“都給我滾!”可惜,他明白這並不是他的皇宮,對麵那個該死的女人也早就掙脫了他的掌握,依傍著臨王鳳燁肆意挑釁他,激怒他,刺激他。
他想作出毫不在意的樣子,可惜根本就做不到。甚至,他都不敢抬頭,生怕被對麵的男女窺見他眸裏的悲傷和憤怒。粘稠溫熱的血順著手腕緩緩流進衣袖,可他一點都感覺不到疼,因為他心口的位置早已痛到全身都麻木。
晗若邊跟鳳燁溫聲軟語,邊不時瞥一眼對麵的司徒浩,隔著翩然起舞的歌伎,她能清楚的看到他僵硬的身體保持著僵硬的坐姿,捏著酒杯的手早就緊緊攥起,有殷紅的血從他的掌心順著手腕直流進衣袖,而他仍如石像般一動不動。隻是那緊緊蹙起的劍眉,眉峰在微微顫栗著,暴露出他此時內心的怒浪驚濤。
唇角輕揚,晗若滿意的笑起來,這個遊戲才剛剛開始呢,他好像就有點招架不住了!活該,誰讓他出手不利沒能置她於死地,讓她有了還手的機會,她是絕不會對他心軟的,就像他也從沒對她心軟過一樣。
吉仁台斜睨了司徒浩幾眼,他是過來人,看司徒浩的樣子就知道他是為情所擾,不由搖了搖頭。跟司徒浩成為忘年之交這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原本是他的一大強勁敵手,隻是他沒想到竟然可以那麼喜歡他。
看到他,他似乎就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出對他不利的事情。司徒浩身為天盛王朝之尊,兩次親身來蒙古國跟他會麵,這份膽量和氣魄原本就不是一般君王能夠做到的。
這樣,無論是大臣還是王子勸他趁機除掉這個天盛王朝的強敵,他都沒有搭理。司徒浩顯然對他也是十分信任的,不然也不會兩次親身來蒙古國。自打上次分別後,他們之間一直都有書信往來,談得非常投機。他們交談的內容不止是政治,更多是情感以及曾經的經曆和挫折。
他們都有一個令人唏噓的童年,又有一個經過自己努力拚搏之後才擁有成功和光輝的現在,個中辛酸和艱艱也隻有同樣經曆過的人才能夠體會。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他就深深明白一件事情,哪怕有一天他真的率領蒙古國的鐵騎兵踏平天下,也絕不會去侵擾天盛的領土。司徒浩,將會是他永遠的朋友。
現在,這位他以誠心相交的朋友卻明顯陷入了感情的旋渦,中午的事情他已聽巴圖彙報過了,沒想到那麼聰明睿智的帝王竟然為了個女人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情,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英雄難過美人關?
回頭再瞧一眼座下那對正在低聲軟語歡笑的年輕人,女子他認得,就是上次司徒浩來蒙古國時帶的那個壞脾氣的妃子。不知何種原因,如今竟然成了鳳凰王朝的郡主,而且還明顯的跟臨王鳳燁關係曖昧。
目光再瞥向臨王鳳燁,吉仁台眉頭皺得更緊。這小子名義上是打著求婚的旗號,而且還惹得他那個寶貝女兒塔娜心亂不已,結果現在又當著他的麵跟別的女子親密,不知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曲歌舞結束,眾歌伎慢慢退下,場中用以掩飾異樣的東西全部消失,又恢複了安靜。
經過李哲的再三提醒,司徒浩總算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他仍然沒有抬頭,隻是將那隻被碎杯屑紮傷的手悄悄藏到桌下。
鳳燁愜意的呷口美酒,覷一眼黯然的司徒浩,紅唇勾起邪肆得意的笑。他現在完全是勝利者的姿態,司徒浩曾經深愛的女人如今已經投進他的懷抱,這可極大的滿足了他的虛榮心和好勝心。雖然目前他還沒有能力推毀天盛,不過相信司徒浩注定不會是他的敵手,因為,為情癡迷的男人注定不會有大出息,這點毋庸置疑。
不過人永遠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看透了司徒浩的愚蠢,卻不知自己跟他相比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他來蒙古國的目的就是跟塔娜求婚,可現在他弄了個女人在蒙古王麵前表演恩愛,這豈不是自掘墳墓?
到底還是少年心性,他並不以忤,內心深處其實還是不願結這門親,因為他真正想娶的女人是晗若。為了鳳凰王朝的利益為了父皇的使命,他想結成這樁政治婚姻,但為了自己的心,他又隱隱不希望聯姻成功,心裏頗有些矛盾。
吉仁台跟他們隨意閑聊著,左不過是些客套話,感謝兩國的皇帝和王爺不辭遠程親自來給他賀壽,蒙古國雖是荒涼之地,不過也定會傾國力隆重款待貴賓等等。
鳳燁先回了禮,表達了鳳凰王朝君民對蒙古王的敬仰和信任,再將吉仁台這些年建立的豐功偉業誇讚吹噓了一番,最後表示希望能夠永遠跟蒙古國交好,兩國友好相處,共同向外拓展疆土,實現互利互惠的雙贏政策。
終於,鳳燁的話告一段落,下麵應該輪到司徒浩了,不過司徒浩仍然垂首默然,竟然絲毫都沒有開口的意思。
李哲連忙對吉仁台恭聲解釋道:“請蒙古王見諒,敝國聖上龍體欠安,為了不拂陛下的聖意才強撐著來參加晚宴,隻是他喉嚨疼得厲害,說不出話,失禮處請陛下海涵。”
“喉嚨疼?依本王看應該是心口疼吧!哈哈……”鳳燁樂不可支,一臉惡毒的笑意。
司徒浩憤怒的抬眼瞪向鳳燁,不過視線剛對上他就後悔了,因為他正看到晗若親昵的依偎在鳳燁的肩頭,一隻纖細的手指掂著他的一縷墨發,輕輕嗅聞著,嬌俏的模樣溫柔而甜蜜。
千瘡百孔的心髒猶如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收緊再收緊,劇烈的痛疼讓他的心痙攣收縮,忍不住低喊出聲。那已藏到桌麵下的受傷左手再次緊緊握起,難以控製的狠狠捶向桌麵。“嗵!叮叮嘡啷”,厚實的紫檀木桌案被震起,桌上的杯碟盤碗連同菜肴美酒全部被震落到地麵,摔得一片狼籍。
四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他戾氣橫流的衝天怒意給驚呆了,許久,坐在吉仁台身側的二王子拔都冷笑道:“天盛皇帝這是什麼意思?父皇好心好意設酒宴款待,不領情也就罷了,還當著眾人的麵砸桌子,敢問陛下意欲何為啊?”
沒有人回答,也沒有說話,司徒浩那噴火的眸子仍死死盯在晗若掂著鳳燁墨發的纖指上,薄唇緊抿成一線,隱隱有恐怖的磨牙聲傳出來。
李哲大驚失色,他壯著膽子冒死再次拽他的衣袖,悄聲苦勸道:“皇上,息怒!這麼多人在看著我們呢!快跟蒙古王解釋一下,皇……”
“砰!”已經紅了眼的司徒浩完全失去理智,此時在他恨不得殺人的狂怒之下,任何人靠近他都是極度危險的。李哲被他揮起一掌拍飛了出去,直撞到牆壁才阻住身體,他順著牆壁慢慢滑落,鮮血自口內溢出,摔在地上半天動彈不得。
可怕的沉寂在持續著,所有人都被司徒浩眼中可怕的殺氣震住,那冰魄般的寒眸似乎陶藏著一隻嗜血的野獸,誰敢招惹他注定會被撕咬成碎片。
良久,一片死寂中突然暴發出一陣得意的狂笑聲:“天盛皇帝這是怎麼啦?我們都為賀壽而來,就算你心中有再多的不滿也不該在這裏耍威風,難不成你覺得無論是蒙古國還是鳳凰王朝都不及你天盛?如果存了這樣的心思為什麼不老老實實的待在你的天盛,跑到人家的地盤上來耍威風,以為人家是吃素的?你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吉仁台微微皺眉,他聽出鳳燁這話分明有意挑撥,不過經他這麼一說,好像司徒浩真有意蔑視蒙古國的國威,這讓素來強悍的蒙古國王子和將士都很是不滿和忿然,尤其是拔都,已惱怒的扣住了腰間的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