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說這句話的不是司徒浩,而似乎是裏麵的侍衛在傳話。
沉重的紅木門打開,她被帶進了這座寢居。外麵是寬闊的正廳,門內兩旁立著八名帶刀的侍衛,裏麵紅木浮雕花紋的桌子前坐著陸雅霜,一名隨軍的禦醫正在為她清理包紮斷腕,司徒浩則坐在上首,正低頭飲茶。晗若進來他似乎也沒發現。
“吱噶!”輕響,厚實的紅木房門又被重新關上,她站在那裏沒有再動,隻冷眼望著裏麵正忙碌的幾個人。
陸雅霜的斷腕在雪亮的燈光下顯得更加恐怖,光禿禿的腕骨觸目驚心,腳下扔著血跡斑斑的棉布條,禦醫顯然已給她重新上了藥,正用棉布細細包紮。此時她似是不經意的瞥了晗若一眼,目光雖匆匆掠過,不過仍然淩厲而惡毒。
晗若無所謂的聳聳肩,既然已落在他們手上,生死由命好了。
偌大的廳堂內很寂靜,這麼多的人卻聞聽不到一聲咳嗽,更沒有人說話。晗若似乎被所有人忽略遺忘了,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她也沒有有跟她說話,當然,她跟這裏所有人也無話可說,所以她更沉默。
直到陸雅霜的斷腕包紮妥當,禦醫收拾隨身醫箱的時候,司徒浩才抬起頭來。他連一眼都沒看晗若,星眸徑直投向陸雅霜,語氣裏帶著關切:“怎麼樣,這會子痛得輕些了吧?”
“多謝皇上關心,好多了!張禦醫的醫術非常好,隻是……奴婢斷掉的手腕卻再也不會長出來了!”陸雅霜微微垂首,聲音因疼痛和難過有些沙啞。
“放心,朕不會讓你的手白白折斷!”司徒浩瞧一眼她的斷腕,提高嗓音道:“憑你的武功和才能,哪怕隻有一隻手照樣可以握刀殺敵馳騁沙場,做天盛王朝第一位女將軍!”
“女將軍?”陸雅霜喃喃重複著,眼中先是一亮既而又黯然下來。她躊躇再三終於鼓起勇氣道:“可是,可是皇上以前答應過,如果奴婢功勳顯著的話……”
“功勳顯著就封你做朕的鎮國大將軍!”司徒浩很及時的將她的話接過來。
“唔……”陸雅霜從嗓子深處應了聲,但眼中卻有些不甘,他以前明明許諾過,隻要她好好為他做事,等回天盛他會封她做他的貴妃!男人的記性為何這麼差?他怎麼就不記得了呢?或者他就是想背信棄義,自毀諾言。為什麼?後宮那麼大,為什麼他會介意多她一個?難道是為她?
她側過頭,再瞪晗若一眼,心裏狐疑著。
“朕現在就封你為鎮國大將軍,陪伴朕一起守衛邊關!”司徒浩及時給她獎賞和鼓勵,她為了他當初的一句承諾隱藏在鳳燁的身邊待了這麼多年,實在不容易。現在她為了完成他交待的任務,不但暴露了身份還失去了一隻手腕,他心裏多少是有些愧疚的。而且他注定不能實踐當初許下的承諾,所以便破格封她做天盛王朝的第一位女將軍。
陪他一起守邊關?她黯然的美眸瞬時又灼亮起來,連忙跪地叩頭謝恩:“謝皇上恩典,臣定竭盡所能為皇上盡忠為天盛效力!誓死不悔!”
“好,你的忠心朕都看得很明白,難為你了,下去休息吧!”司徒浩麵色溫和的對著她微微點頭。
她頓時感動得無以複加,含淚慢慢起身,再垂首緩步向外麵退去,經過晗若身邊時有些自得的瞄她一眼,然後揚眉而去。
禦醫已收拾好了醫藥箱,對司徒浩報告陸雅霜的傷勢,說隻要堅持每二天換一次藥就絕不會感染,半個月時間應該可以結痂。
司徒浩又叮囑他要細心為陸雅霜診治,哪怕最稀罕的藥草都會差人去天盛皇宮的禦藥庫裏取來。
那禦醫邊聽邊不住點頭稱是,聽他吩咐完這才也告辭出去。
晗若很清楚,司徒浩下一個注意目標就是她了。為了表示自己並不畏懼他,她微微抬高下巴挑釁的望著他。
司徒浩先站在廳堂裏發了會呆,然後轉過頭,目光環視整個室內,掃過晗若的臉時也隻停留了小會兒,馬上又移開,好像並沒有想跟她搭話的興趣。
已近醜時,她感覺有些困乏,不過此時當然不能流露出來。隻是想象中的暴風雨並沒有降臨,司徒浩重新坐回他的座椅上,麵容平靜,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用修長的中指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木麵。他眼睫半垂,薄唇抿起,似乎在冥思什麼事情。
晗若起初還以為他在想怎麼懲罰她,但後來隨著時間的慢慢流逝,男子好像老僧入定般,維持著那個姿式沒有任何的變化。他好像把她這個人給忘了。
她又累又乏又困,嗓子眼幹渴難耐,不由有些心煩氣躁。她用力咳了一聲,男子還是沒理她,甚至連眼睫都沒顫一下。她便沒了耐心,挑起秀眉,怒聲道:“你費盡心機將我弄來,到底想幹什麼?如果你還想像上次那樣把我當狗拴起來,那我勸你最好直接殺了我,不然下次我絕不會再留給你任何活命的機會!”
晗若用上次刺殺未遂的事恫嚇他,一則她確實怕他再羞辱折磨她,二則,她想引起他的憤怒和恐懼讓他直接殺了她。
今晚,他們之間也許是該到徹底了結的時候了!
司徒浩聽到晗若的怒斥,這才慢津津的抬眸望向她。點漆黑眸如寥落的星空般深邃而寂寞,隱隱帶著一點霧蒙蒙的悲傷,不過卻沒有絲毫的戾氣,他甚至對她微微勾起薄唇,隻是唇角的那抹淺弧顯得有些憂鬱。
晗若一怔,她沒料到司徒浩麵對她時竟然會是這樣一副令人費解的表情。她想象過他們再次見麵的情形,無數種慘烈的假設,唯獨沒想過會是這種奇怪的樣子。他又想幹什麼?難不成想到新的折磨人的損招了?
“過來。”男子嗓音已暗啞,不知是激動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他對她勾了勾手,然後坐正了身體。
她大驚,連忙後退一大步,右手條件反射般探進衣襟內扣了把銀針,悄悄抓在手裏。雖然知道在司徒浩麵前,這銀針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但束手待斃可不是她的風格。
“朕有那麼可怕嗎?才對你說了兩個字而已,用得著這麼張牙舞爪?”司徒浩側了側腦袋,似乎有些費解的瞧著晗若。
“既已落在你的手裏,要殺要剮由你,不過我不會再任由你羞辱!逼急了大不了魚死網破!”晗若再退一步,手裏的銀針蓄勢待發。
司徒浩輕輕歎了口氣,眼中淡淡的憂傷變成了無可奈何的悲哀。良久,他緩緩站起身,動作非常慢,好像麵前的她是隻受驚的小鳥,生怕一個急切就會嚇飛了她。
晗若果然警惕的瞪大水眸,渾身緊繃如拉滿弦的弓一般。那些可怕的往事像獰猙的魔靨困擾著她,她對他的恐懼超乎一切想象。
他終於直起了健碩頎長的身體,慢慢向她走過去。
她看著他走近卻如碰到狗的貓般連渾身的汗毛都乍起來,本能得想拔腿逃跑,可後麵是緊閉的房門,還有八名帶刀侍衛,她深知自己現在的處境如同砧上的魚肉,但她最後還是將手裏已捏出汗漬的銀針射了出去。
司徒浩身影一晃,那些銀針盡被他收入掌中。他輕功縱然獨步天下,身法之快也是數一數二。
據說昔年司徒展跟唐門的少主唐天交手,戴著冰蠶絲織就的手套,將對方連發的一百零八枚淬毒暗器盡數接住。如此快如鬼魅的身法令唐天心悅誠服,自此唐門便投靠到了司徒展的旗下。
他深得司徒展的全部真傳,現在接下晗若發的銀針自然是小菜一碟。看到晗若回身欲逃,他欺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
晗若的心幾乎都要跳出嗓子眼,被司徒浩抓住的手猶如被火燙到一般,忙不迭想甩開,但無奈被攥得很緊,怎麼都甩不脫。
“還你的銀針!”司徒浩見她小臉都嚇白了,忙將接住的銀針塞還給她。
晗若左手被他握著,右手攥著他剛塞還給她的銀針,因為手裏有了暗器,心裏便安定了一些。“放開我,不然……”威脅的話並沒說完,不然怎樣?其實她也不知道。就算有銀針又如何?他可以輕易奪去再還她,照樣可以再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