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西施氣得呼哧呼哧直喘,可她也知道現在就是任她有多大的聲音也不會壓過眼前這堪比風暴的聲浪了。難道真的隻剩下忍字一招了嗎?可出門時方如來明明胸有成竹地請自己看大戲來著?至少她相信絕對不是現在被人罵不還口的戲目。
如此想著,朱西施就歪頭去看身側的方如來:這就是你要請我看的大戲?
當然不是。方如來的目光穿過擁擠的人群,遠遠落在一個帶了大帷帽的人身上。那人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圍攏過來,甚至都沒有麵朝向這邊。可方如來卻敏銳地察覺到,剛才挑撥群眾的聲音源頭就是出自那裏。
“喂,你想什麼呢?快解決現在的問題呀。”朱西施狠狠地瞪一眼方如來,壓低聲音提醒道。
在周圍一眾討伐的聲音壓迫下,朱西施的聲音連方如來這個離得最近的人都沒有聽得太清。可方如來卻清楚地看到,在朱西施聲音收尾的一瞬間,那帶了帷帽的人的腦袋精準地偏向這方過來。好像他能聽到似的,更好像他站在那裏等著的就是方如來對如此問題的回答,而且最好是回答不出。
你想怎麼答?在被人堵到門口的時候?
學官府慣用的模棱兩可態度支應一句“這屬於私事範疇,本人有權不予回應”?如果不是輿論罵至門口,此種回應倒也算得上是保守穩妥的中庸之招。然而現在是麵對麵的對抗,此話一出隻會起到“我的事你管得著嗎”這樣著火上澆火油堪比導火線的助爆功效。到時,別說解決問題,這第一個被解決的就會是說話人本身。
或者萬般無奈兼一本正經地訴苦說“阿彌陀佛,一路相伴是受人所托,共住一宅是情勢所迫。貧僧雖深知會造成大家的誤會,但為了早日將軻少的亡靈送回平城,貧僧實在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呀”?聽起來頗有一番為了正事甘冒名譽受損的偉大情懷,其實卻更容易造成“你行你上你來告訴我怎樣才能不折損名譽又能完成所托”的形同推卸責任的腦殘形象。
如果她別無所圖,她會選第一種,以天大地大爺最大的驕傲態度吼一句“我就願意這樣了,關你屁事”,然後調頭就走。他們願意說啥就說啥,跟她有關係嗎?
如果她忍性超強,她會選第二種,以平易近人換位思考的和諧心態一一求得諒解,然後如願進入趙府進行她的謀取鹽道人脈的計劃。這些人不過是被人利用來做槍的傻缺,她認真,就輸了。
很可惜,她兩種都不是。她既對那鹽道人脈勢在必得,又不願委屈自己遭受一點點的設計。那帶了帷帽的人如果妄想憑著這招就阻她進門的話,那他一定打錯了算盤。
“阿彌陀佛——”方如來清清亮亮地喊出一聲佛號,從容平穩的聲調就如一塊重重的岩石,輕易在翻騰如沸的聲浪中力墜千鈞一擊到底。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當兩股勢力正麵交鋒時,決定最後勝敗的至關要素往往不是聲勢的大小,而是氣場的強弱。而這種氣場又不僅僅是“問心無愧”的坦蕩,還必須由內而外散發一種“完全不將你放在眼裏”的霸氣。
通俗一點說就是,你可勁的鬧吧,反正在我的眼裏你不過就是一介不懂事的小屁孩。
人群忽靜。
齊唰唰關注過來的眸子裏,無不映出方如來如佛祖般俯看眾生百態的淡定。
“傳貧僧與這位女施主一路相伴,誰傳的?誰為證?”方如來平靜地發問,仿佛這事件的當事人之一不是她似的。
這一路,為了不給人抓到把柄的機會,半夏和木之槿總是輪番放哨。所以,她絕對可以確定,除了在平城的城門口這些人看到了她和朱西施同時出現之外,在此之前,不會有人有機會出現在他們馬車的方圓百米範圍之內。
想拿這一條做文章?背後的那位注定不會如意。
眾人果然噎住,一個指一個,“不是你說的嗎?”
“不是,我是聽他說的。”
“那你?”
“是他。”
食指首尾相連,繞來繞去,最終繞回了第一個發問的人那裏。
朱西施笑聲震天,“哈哈,原來你們嗆嗆了半天,其實都是靠著憑空猜想無端造謠啊!真是笑死老娘……”
“那你昨晚與這和尚共處一宅怎麼說?”人群之後,那個戴了帷帽的人再次發聲掐斷朱西施的話,“這看到你和那和尚先後進入同一處的宅子直到今早才共同出門的可是大有人在呢。”
“那又如何?他看到我們共處一宅就是共在一屋嗎?你讓證人出來和我當麵對質。”朱西施也學會了,應對口戰的最有效方法就是具體到細節。
那戴了帷帽的人突然就笑了,“嗬嗬嗬,怎麼這次又要以‘誰為證’為由嗎?那還真湊巧,這看到了的人恰好還就在這裏。陸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