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乾元二十年,李家莊,李老實家。
兩間破敗的茅草屋裏,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漢吸著旱煙鍋子正坐在門檻上,愁容滿麵,從他鼻孔不時地噴出煙霧來。
靠裏,一張兩條長凳搭起的狹窄的板床邊,一個頭發半蒼的老婦人正低垂了頭坐在那兒淌眼抹淚。
“老頭子,我們真的要把女兒賣給那家嗎?”耳邊忽然響起的一個蒼老的女聲嚇了李心月一跳。
賣給誰?把誰賣了?
碰到人販子了嗎?
李心月嚇得心裏噗通亂跳,她明明記得自己從男友家裏跑出來的,行走在車流如水的大街上然後出了車禍的,怎麼會碰到人販子了?
她不解地小心翼翼地睜開眼,隻看了一眼,她的小心髒就停止跳動了。
媽呀,還真的被人販子給拐賣了。
瞧瞧這家,除了空蕩蕩的屋子,什麼都沒有啊。
身子底下也不知道墊得什麼,咯得她背疼,想要換個姿勢,卻動彈不得。
莫非被人給嚇了迷藥了?
她大急,無奈渾身酸軟地一點兒力氣都沒有,連手指頭都不能彎曲。脖子底下更是疼得要命,好像被什麼東西勒過一樣。
這可怎麼好?她這麼大個活人要是被人販子給賣了可就丟死人了。
心急火燎的她,隻覺得從未這麼無奈過,心口不由大慟。
閉上眼睛,眼眶就酸熱起來,大滴的眼淚沿著眼角流了出來。
正難受得無以複加的時候,卻聽到一聲尖利的叫聲,先前那個蒼老的聲音貼著她耳邊炸雷一般響起:“閨女,閨女,你可是醒了?”
心月被她吼得不得不睜開眼睛,屋內的光線雖然昏暗,但是對於她這個已經適應了黑暗的人來說,還是閃得不得不閉上了眼。
待到再睜開眼睛時,一張放大了的蒼老的滿是褶子的婦人臉正俯在她的上方,此時見她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婦人就露出一個溫和慈祥的笑!
這笑倒是讓心月從頭到腳隻覺得發毛,這到底是怎麼了?人販子也有這麼慈愛的?
心月不解,想起剛才這婦人貼在她耳邊明明喊著“閨女”,莫非這老婦人親生閨女沒了,買了她做閨女了?
一霎時,萬千念頭閃過,讓她應接不暇,隻能呆愣愣地躺在那兒望著那和藹的老婦。
“行了,醒了就好!”正發著呆,旁邊忽然冒出一隻枯瘦如柴的手,一把把那老婦人給扯過去。
旋即,一張眉目滄桑、花白胡茬的老頭子來到了她身邊,似乎有些厭煩又有些無奈地說著:“你說你一個女娃子尋什麼短見?哪個女娃子長大了不是要嫁人的?”
還沒等心月反應過來,先前那老婦就哽咽著一頭把那老頭子給撞開了,哭哭啼啼地嘶啞著喉嚨吼道:“這話你也好意思說?閨女不是你親生的?就二兩銀子賣給了那王獵戶家衝喜?那王獵戶躺了那麼多日子眼瞅著不行了,咱閨女過去還不得擔一個掃把星的名兒?你讓她日後咋過啊?”
老婦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一行哭著一行說著,聽得心月一頭霧水。
這都哪兒跟哪兒呀?
什麼衝喜?什麼獵戶的?
那老頭子聽了老婦人這話,明顯地不高興了,壓低了嗓門吼著:“真真是婦人家,頭發長見識短!我但凡有一份能耐能讓閨女去衝喜?你這話說得也忒狠了些,這怎麼能叫賣?閨女嫁過去可是他們家的媳婦,堂堂正正的三媒六聘的。都是你這老太婆,要不是你這張嘴,閨女能這樣?”
老頭子一邊說著一邊氣哼哼地又坐回到門檻上去了。
兩個人正爭執著,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傻嗬嗬的笑聲:“娘,娘,我要媳婦,我要媳婦!”
心月訝然,朝門口望去,就見一個穿著白麻布無袖坎肩、黑色大襠褲子的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闖了進來,胖胖的圓腦袋上一雙呆滯的小眼睛,泛紅的酒糟塌鼻子下一張歪斜的大嘴巴,說笑著嘴角已是留下了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