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
禦書房內。
一身緋袍宮衣的李大忠,以頭抵地,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在他前麵是一張龍書案,案上有一個身著袞龍黃袍的中年男子,正伏在名貴的宣紙上麵,全神貫注地寫著什麼。
趴在地上的李大忠眼觀鼻,鼻觀心,凝神屏息,生怕一點響動就驚到了案上的那位黃袍中年。書房中除了這位中年筆走遊龍的揮毫聲,整間房子安靜極了。
良久,才聽到那中年隨口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啊……”
聽到聲音的李大忠,馬上從跪伏的石像狀態中複蘇過來,諂媚道:“陛下吩咐的事,奴婢自無不辦好的理由。”
換了支小狼毫的陳鴻山點了點頭,繼續伏首案上,嘴裏饒有興趣問道:“那‘小雲侯’什麼反應?”
“陛下恕罪,奴婢去時那小雲侯並不在府中,便由府中一位管家接的旨。看那管家神情激烈,大呼‘皇恩浩蕩’,想來那小雲侯也不外如是吧……”
說完,李大忠微微動了一下,偷眼瞟了一眼案上的陳鴻山。
陳鴻山沒有動,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道:“你這奴才,好粗的心,宣旨有代接的嗎?”
沒等李大忠一聲‘奴婢該死’呼完,陳鴻山繼續道:“不過算了,旨意傳到了就行。一無封官,二無賞爵,與其說是聖旨,倒不如說是朕的口諭,倒是浪費了一道聖旨了……”
“陛下金口玉言,何需聖旨的承載,金口一開,一樣猶如大呂洪鍾一般,令人振聾發聵。浩浩皇恩之下,誰敢不為陛下效死?要奴婢說,這雲家人實在福運滔天,先是一個雲黑虎,得蒙聖眷,現在連他的兒子都能沐浴聖恩,實乃羨煞旁人呐……”
“行了行了,就你會說話,雲家人沒給你什麼好處吧?”
“哎喲,陛下可冤枉死奴婢了,千金萬銀哪換得來奴婢對陛下的一片忠誠之心……”
“好了,知道你李大忠忠誠赤心,少在這跟朕叨叨了。這事辦得還可以,自己去內務府領十兩賞銀吧。”
“奴婢多謝陛下賞~”
李大忠樂嗬嗬地弓著身子下去了。偌大的禦書房隻剩下陳鴻山一人。
頓墨收筆,陳鴻山這才抬起頭來,臉上一片古井無波。再看龍書案上的宣紙上麵,正是四個大字——錦繡河山!
……
攤開手中的聖旨,雲城看了一眼又合上,旋即將之交給龐元。
“少,少爺……”
龐元拿著聖旨,一下怔住了。
雲城搖了搖頭,沒再多言。
李大忠帶來的這道聖旨,無非是陳鴻山在以懷舊的口吻,述說他老爹雲黑虎往日的光輝事跡,最後更是用近乎長輩的口吻,希望他好好努力,將來能像他的老爹一樣,為國效力。
誰都聽得出來這裏麵的意思。國君陛下也不會無緣無故發一道這種類似於口諭一般的聖旨,特別是在滿城陰謀醞釀的這一敏感時刻,就更是耐人尋味了。
國君的庇佑意思已經透過這道聖旨傳達了出來,簡單點說,雲城現在已是簡在帝心,這也難怪龐元這般激動,甚至於方才門前圍著的一眾勳貴,牆頭草一樣居然想上來巴結了。對於一個簡在帝心的人來說,不管是官途,還是日後的前途,有國君的庇佑,都會是一片光明的。
然而雲城心中去意已決,簡不簡在帝心,對他現在而言毫無意義。
“這陳鴻山到底什麼意思?難道我之前的推測都是錯誤的?血武侯府的落敗真是溫龍濤等人的聯手,與陳鴻山這位國君毫無幹係?甚至於三位老將軍被逼得不敢與血武侯府再有聯係,也是因為一眾勳貴聯合起來勢大的原因?”
看完了聖旨,雲城的心中更為糊塗了。
如果說陳鴻山真有要兔死狗烹的意思,那麼隻要任由血武侯府一直沒落下去好了,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站出來?而且聖旨中的意思,居然隱隱有要扶持他,讓他繼承父業的意思。
要知道,在雲城的推測中,自己的父親就是因為功高蓋主,才惹來陳鴻山猜疑的。想來陳國平定下來之後,這位國君陛下也不希望軍權再全部集中在一個外姓之中的手中吧?沒有一個國君會喜歡沒有安全感,那麼在雲黑虎被擠兌出陳國的時候,陳鴻山就應該將軍權牢牢把握在手中才是。
然而陳鴻山先是封了溫龍濤為兵馬大元帥,現在這道聖旨表露出來的意思,居然是要讓雲城日後來接任軍隊,甚至是繼承他父親‘血武侯’的名號!如果說陳鴻山對他雲家真有歹意的話,為什麼要這麼做?
“難道真是我錯了?父親當日的出逃,是一眾勳貴聯合起來的勢大,迫得連身為國君的陳鴻山都不得不低頭?”
想不通。
說到底還是臨澤城這潭水太深了。其中的君臣纏鬥,官場糾紛,實在是令人頭大。但這也愈發堅定了雲城離開的心思——當斷不斷,必受其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