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著已經是亥時末了,我側躺在紫檀木雕雲紋架子床上,透過紫綃帳向外看去,雖未點燈,可是柔和明亮的月光透過紗窗照進屋內,使得一切都清晰可見。
帳內的香囊是新製的,裏麵裝了薰衣草、蒼術、白芷、迷迭草、甘草、香葉等物,隱隱地散發出清新怡人的香氣來。這是傍晚時分母親親手裝好然後掛上去的,說是有靜氣寧神的功效。在我心中,母親可能是這天下間最細心體貼的女子,她知道今夜我有心事,定是不易入眠,所以給我用來安神。
看到這個香囊,想到近幾日母親看著我溫柔又心疼的神色,原本有幾分煩躁的心情也逐漸平靜了下來。
隻到底還是睡不著,盯著香囊發呆。用料是大紅色的上好蜀錦,上麵用金線繡著牡丹。這是淑韻表姐繡的,上有兩朵牡丹,一朵大開,姿態豔麗,國色天香。另一朵含苞待放,急欲盛開,她繡工了得,栩栩如生,就這樣看著似乎已經能夠讓人想象到盛開之後必比旁的那朵更加地傾國傾城。
這樣的繡工我是比不上的。我與淑韻表姐是同一個刺繡師傅教導,她自幼心靈手巧又肯下功夫,比我強上許多。就連教我們的蘭芝嬤嬤都忍不住稱讚,說表姐以後定能青出於藍。要知道,蘭芝嬤嬤以前是祖母身邊專管刺繡的宮女,祖母是大長公主,當年也算得寵,帶出來的人也是宮中數得上的能人,連嬤嬤都說好,自然是很好的。
香囊的顏色繡樣雖然俗氣,但其中的心意卻是難得。
我自幼出身於皇親貴胄,鍾鳴鼎食之家,祖母是榮寧大長公主,祖父是汝陽公。祖父去世之後是父親襲了爵為汝陽侯,因不是世襲,所以每代都要降級襲爵。
這也並沒有什麼大礙。京中的人都知道,汝陽侯沈家是少有的不僅富貴,且有實權的府邸。
祖父祖母夫妻恩愛,祖父從未納妾,膝下隻有父親一個獨子,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教養。父親長大後自請去軍中曆練,祖父不舍,還是祖母說服了祖父讓父親去了北疆。此後父親就在北疆待了下來,建功立業。如今已經是北疆大軍的統帥。
祖母是一位既豁達又聰慧的長輩,對兒孫的教導一向都是很開明的,祖母曾說過:“我在宮中從沒見過有誰過得舒心如意,我們既然有這樣的機會,就一定要好好把握才是。”
父親繼承了祖父祖母的好相貌,出身高貴人又上進。到了成親的年紀,就有不少人上門提親。被祖母壓了下來,直到父親主動提起願意成親,才開始張羅。
那時聽說安遠伯家的嫡長女薛清雅素有賢名,待征得薛家同意後,祖母把父親從北疆叫回來,讓他去薛家先與薛清雅見上一麵。雖說婚姻大事要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到底是一輩子的大事。祖母自己的婚姻很順遂,自然希望兒孫都能有這樣子的福氣。雙方在父母同意的情況下見上一麵,一則要父親滿意,二則也要對方也很願意才行。
還好見了一次,原來那薛清雅已經有了意中之人,她見父親行事說話光明磊落,祖母也是開明之人,便很委婉地拒絕了。她意中人的才貌地位自然是及不上父親的,可她依然不改情誼,祖母與父親對她都很有好感。
薛清雅還沒打算對自家父母稟明情由,祖母當然不能對安遠伯夫婦說實話,隻說是父親的緣故。這場相親宴進行得很低調,外間沒有一點風聲,怕的就是這種情況。如果不成,不能毀了姑娘家的清譽。這種話要說得很婉轉,聽的人要越少越好,父親也不好在場,就避出門外,在安遠伯府中的涼亭中坐下。
就是在這裏,父親看見了母親。後來才知道那就是薛府嫡出的二小姐薛清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