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莫奇(1 / 3)

一個人很難了解另一個人的悲傷。

有伴的人很難理解沒伴的人的孤單,那些聲稱吃狗糧的人也很難理解真正吃到狗糧的人的悲傷。

但莫奇懂,他在市裏最有名的李記炒貨店買了兩斤炒瓜子,原以為可以過一個美好的周末。

可吃到一半時,他卻發現了一個金燦燦的三角顆粒。這讓莫奇有些驚恐,他很難做到不去多想——那家炒貨店恰好養著一隻棕色泰迪。

莫奇神情複雜地盯著手掌上的狗糧,本想扔進垃圾桶的,但他已經聞到了狗糧那獨有的馥鬱香氣,他忍不住湊在鼻前細嗅——這香氣的前調是妖嬈嫵媚的,它不僅有牛肉的香醇,而且通過蔬菜的加入,讓整顆狗糧的香氛更加曲折動人,令人莫名感動。

要不要嚐嚐呢?莫奇內心開始動搖。

可人怎麼能吃狗糧呢?雖然他已經單身近三十年,是條名副其實的單身狗,內心也早已將萬丈紅塵看破,對這汙濁的塵世不再抱有幻想,可是意誌裏還殘存著生而為人的傲氣。

可麵對這百轉千回的香氣時,莫奇還是動搖了。

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往往能看到自己的靈魂。而莫奇獨處時,卻看到了自己靈魂深處對於狗糧的渴望。

於是,他將狗糧高高拋起——三角型的金黃顆粒在空中劃出一道命運的弧線後,十分精準地卡在了他喉嚨裏。

“呃——”

狗糧卡進咽喉的一瞬間,莫奇腦海忽然閃過無數往日的新聞報道——《天妒英才!高考狀元吃饅頭時不幸被噎致死》、《五道杠學習標兵吃茶葉蛋被噎致死,空留一聲歎息》《名校高材生吃蛋炒飯因噎致死背後的教育深思》,別有用心的媒體人有意將“吃飯噎死”和“學習成績優異”聯係起來,實屬用心險惡。作為一個即將畢業的博士生,莫奇很輕易就能拆穿此類報道中的險惡意圖——噎死這件事和學習好壞並沒有直接聯係,可知易行卻難,他偏偏咽不下也吐不出這顆狗糧。

這是莫奇這輩子最尷尬的時刻。伴隨著腦部缺氧的加劇,莫奇的意識也變得模糊起來,仿佛在深海裏慢慢下沉,視野也變得越來越小,能感受到的光線也越來越弱。

《本傑明-巴頓》裏的邁克船長說過:“你可以像瘋狗一樣對周圍的一切憤憤不平,你可以詛咒命運,但是等到最後一刻,你還得平靜的放手而去。”

莫奇意識能感受到的世界隻剩一片漆黑冰冷,到了這一刻,他除了放手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

可一想到過幾天的娛樂頭條是《某名校博士生在宿舍內被狗糧噎死》,莫琪靈魂就怎麼也無法找到人死前的InnerPeace。

莫奇決定不論怎樣,他也要再掙紮一下。就這麼死了,讓那些本來就對高等教育抱有成見的人怎麼想?還有,那些平日裏叫自己師哥的漂亮學妹又會怎麼看自己?她們會不會誤會自己經常在宿舍裏偷吃狗糧?

“可我真的是第一次吃狗糧啊!”莫奇的靈魂在黑暗中呐喊道。

“不行,我必須要再掙紮一下!”一片虛無黑暗之中,莫奇努力控製著自己若有若無的意識向上方移動。和正常時的狀態不一樣,周圍的一切都在若有若無之間,莫奇覺得每移動一步,他都要耗盡畢生的心力……

就這樣,不知道在混沌中前進了多久,終於看見了遠處的一點微弱綠光。

莫奇不清楚那光亮代表什麼,但那光芒是他在黑暗中唯一看得見的東西,除了向那光亮移動之外,他沒有其他選擇。

沒有形體的意識向著那微光前進。而莫奇所能思考的東西越來越少,記憶也在慢慢消失,過不了多久,他甚至會忘記自己是誰,為什麼要繼續前行。

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正變得越來越弱,莫奇忽然意識到——當他意識徹底喪失之後,他就會徹底消散在這片黑暗中,和四周的混沌融為一體,再也沒有存在的憑依。

“得快點過去!不能就這麼被狗糧噎死!”抱著這樣的信念,莫奇玩命地折騰自己的意識前進。

到達大門時,漫長的努力過程讓莫奇感覺已經過了一個世紀,他的意識已經極其微弱。

看了看眼前的門,那是一扇奇怪的門,門的邊框頂端刻著某種長角生物的頭骨,門內則奔湧著某種讓人不安的銀色火焰。

但莫奇沒有時間多想,除了進門之外,他已經別無他法。

莫奇徑直穿過了大門。

在穿越大門時,耳邊傳來女人的吟唱,莫奇聽不懂具體內容。但不知為什麼,隻是聽到那聲音,他就會覺得莫名的悲傷。

下一秒鍾,來不及反應,清新的空氣便湧進莫奇的肺裏,女人的吟唱聲消失,隻剩下微風吹過樹杈時的聲響。正常的觸覺、聽覺、清晰的視覺重新回到這副身體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