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宮,並不意外地看到蕭離,他懶懶的倚在榻上。閑閑的翻看著棋譜。明滅的燭光在他俊秀的麵上輕輕跳躍,沒有平日的冷凝與威嚴,難得的有些輕鬆與閑適。
遣退了明嫣,她走過去坐下,問道:“皇上怎麼還不睡?難道是明兒又打算免朝了?”
他於是抬頭微微地笑了一笑:“朕剛才在想,不知梓童回來見了朕,會說什麼?”
賈襄頓了一頓,不由苦笑:“皇上的消息實在過於靈通。臣妾無言以對。”
隻是一刻以前發生的事,他竟已知道了。
蕭離含笑抬手,替她理一理雲鬢:“警告她幾句也好,朕並不想讓五弟太過傷心!”
並沒有刻意解釋自己何以會知道她們所說的話語。她是個聰明之人,舉一而返三,又是個愛胡思亂想的,自己將話說得明了,她反不會生出疑忌。
她恍惚了一會。慢慢靠進他懷裏:“我真是好生想念藍衣……”
蕭離神色淡然,靜靜的看著賈襄:“既然不舍得,為何不去見上一麵?”
這一別,若無意外,隻怕便永無相見之日了。
賈襄恍惚了一下,澀澀的笑了一笑,慢慢的倚在車壁上:“相見爭如不見……”
不過是徒然傷悲而已。
蕭離默然了一會,伸手慢慢握住她的:“你若真舍不得,來年,朕還令她回來就是。”想來虞嫣也不敢為了一個女兒而違抗自己的意思。
賈襄淡淡的搖搖頭:“她是虞嫣的女兒……”
蕭離忽然便梗住了,不再說話。
賈襄見他神情,不由在心中冷笑了一聲。她並沒有任何想要觸動他的意思,也並不認為他是個能被輕易觸動的人。於是道了一句:“臣妾還有笑笑!”麵色淡淡的,無喜無怒。
蕭離沒有說話,隻是揭開車簾看了一眼,溫和道:“快到午時了,今日既出來了,就在外麵吃吧!”他抬手輕輕撫了下賈襄的麵容,心中不是不愧疚的,隻是……
見她點了點頭。蕭離伸手敲了敲車壁。外麵便響起一聲清脆地鞭響。馬車平緩地向前疾駛起來。賈襄懶懶地並不想說話。隻是閉了眼。靠在車壁上休息。
他們下樓之時,“一醉樓”掌櫃的顯然已猜到了他們的身份,無論如何也不肯收銀子,甚至還取了早已備好的筆墨紙硯,死皮賴臉的求一紙墨寶。
蕭離不欲惹事,隻得隨手寫了幾個字給他,那掌櫃得了墨寶,當真是驚喜地無可言喻,隻差不曾捧著那張紙便即跪了下來,山呼萬歲了。
蕭離畢竟令榮瑜付了帳,匆匆出門上了馬車,正自無奈之餘,卻見賈襄麵上猶帶三分微醺地酒意,唇角笑意隱隱,眼神是難得一見靈動促狹,心中不覺一熱,伸手將她攬進懷裏,道:“如今可高興了?”看我尷尬,你反倒高興。
賈襄有些醺然,不由又是一笑,脫口道:“我隻是在想,若是下回再來這裏,你的墨寶與銀子,不知會被供在哪兒?”這話一說出口,心中便覺有些悔意蕭離低了頭看她,眼中沉澱著纏綿的溫暖,眸色越發深沉幽靜。
她不擅酒,他卻獨獨喜歡看她微醺地模樣,喜她微醺後不甚顧忌的說話,甚至床笫之間亦比平日更要熱情三分。
他凝眸看她,突如其來的問了一句:“你可曾陪嶽離涵喝過酒?”
她僵了一下,別過臉去,冷冷淡淡地回了兩個字:“沒有……”
這是他第一次問這種話,希望也是最後一次。
他卻笑了笑,抬手撫了撫她的發,溫和道:“我隻是不想他見到你微醺的模樣……”
她沒有掙開他的懷抱,隻是閉目假寐,裝作不曾聽到。心中有些惡意的想道,我從來不曾在他麵前微醺,大醉倒是有過。她側頭滾進他懷裏,擋住了因帶了幾分譏嘲而上挑的唇角。
賈襄再次走進鳳儀宮的時候,歡跳著出來迎接的是雪球,她彎了腰抱起雪球,忍不住笑笑,這隻小東西,如今已然被養成了小狗。若不是它每日都要吃些雪蓮,若是它那條尾巴當真會搖動,自己真會感覺不出它與狗的區別了。
笑笑跌跌撞撞的從殿中奔了出來,抱住她的腿,清晰的喚著:“母後……母後……”小小的嘴巴有些不滿的翹起,黑溜溜的眼瞪視著霸占著溫暖懷抱的雪球。賈襄隻得彎了腰,也將她抱了起來,雪球便唰的一下,竄到了她的肩上乖乖坐著。
明嫣見她微微有些吃力的模樣,忙上前,一手拎起了雪球,一麵笑道:“娘娘,靜王妃適才來過,說是要求見娘娘,奴婢不好回答,隻得道是娘娘正在小憩,請她稍後再來。”
賈襄應了一聲,溫和道:“一會她若來了,便請她進來罷!”
明嫣怔了一下,眼見賈襄神色平和,竟無一絲火氣,心中難免疑惑,偏偏這個時候又不好多問,隻得應了一聲。賈襄抱著笑笑走到內殿的榻上坐下,放下她,伸手捏了下她圓圓的小鼻頭,順手拿了桌上的桂花糕,掰了開來,喂了她吃。
笑笑便扯了她衣衫,興致勃勃的拿了榻上的玩偶炫耀給她看,還不曾說了幾句。又忍不住抬手去扯剛剛跳上榻的雪球的尾巴。兩個小東西便在榻上爬來爬去,玩得不亦樂乎。
賈襄也不攔阻,隻是笑微微的在一邊看著,隨手拿了秀迎剛剛送來的茶喝著。
秀迎便立在一邊服侍著,一麵看著笑笑,一麵笑道:“昨兒大殿下過來探視笑笑時,還說她太小了,又粘人。怕會累著娘娘呢。”
賈襄抬頭看了秀迎一眼,淡淡的笑了一笑,溫和道:“那倒不會。宮中長日漫漫,有個孩子在身邊也熱鬧些!何況有你們在,我也費不了多少心思。”
“奴婢也是這般對大皇子說的,他聽了,才略略有些開懷,隻說若果如此就最好不過了!”
賈襄歎了口氣。看著手中的茶盞蓋默默出了一回神,才道:“今晚若大殿下有空。便請他過來一同用個晚膳罷!”
秀迎笑著躬身應道:“是。奴婢一會子就差人過去請大殿下!”
賈襄點一點頭。平和道:“你且照顧著笑笑。我出去看看。估摸著靜王妃也快到了。”一麵說。便起了身。往外走去。笑笑正與雪球玩得高興。倒也並未纏著她。
賈襄走出大殿地時候。恰遇著虞含煙進來。二人忽然打了個照麵。虞含煙麵上便現出了幾分窘迫之色。深深一禮。道了一聲:“臣妾見過皇後娘娘!”
賈襄伸手扶住她。溫聲道:“含煙還是叫我皇嫂罷!”
虞含煙一驚。訝然抬頭看她。眸底盡是愕然。她於是淺淺地笑起來。雲淡風輕地。
虞含煙本也是個明白人。於是一笑。站直了身子:“皇嫂今兒也去送璿兒了麼?”
她點一點頭:“我是真心喜歡璿兒,隻是……與她畢竟沒有緣分……”一麵說著,一麵向虞含煙示意,自己走出了殿門。虞含煙會意,便也跟了上去。
二人沿著鳳儀宮花徑慢慢的走著,微微西斜的陽光已沒有了太大地勁道,感覺溫溫潤潤的,禦花園中,牡丹盛開,姹紫嫣紅,一時無二。
賈襄伸手扯下一片柳葉,慢慢的在指尖輕輕撥弄。
“藍衣很愛揉一片柳葉,含在口中胡亂的不成音調的吹,隨意卻自然……”
虞含煙沉默了一會,終於慢慢道:“謝藍衣的事情,確實是長公主派人送了信給我,其中曆數了她地性情舉止……”
賈襄搖了搖頭:“含煙,我提起藍衣並沒有任何探你口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