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增最後在電話裏說:“劉老弟,你要到沐陽市來,最好是提前跟哥哥打個招呼。要是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可別挑哥哥的理。唉!該怎麼跟你說呢?可能是被這兒的氛圍給感染了吧,我們沐陽市的幹部,也像這兒的山水,這兒的糧食作物,這兒的老百姓一樣,骨子裏透著那種原生態的傻憨。我們心裏也明白,現如今這個社會,是原生態盛行的年代。無論什麼東西,隻要貼上原生態的標簽,就會特別的值錢。唯有人是個例外。一般的老百姓還好點,要是揀好詞說,就是醇厚、質樸。要是我們的幹部被貼上了原生態的標簽,那完了,除了笨字,恐怕就再也找不到其它合適的形容詞了。劉老弟,我也不怕你笑話,我這個人吧,天生就有點笨拙,再加上這些年被耳濡目染,這腦袋瓜子就愈發的不開竅了。有些事我實在是想不明白,還請劉老弟能夠指點一二,我覺得吧,啥土壤就應該種啥莊稼,啥籠子就應該養啥鳥。像我們沐陽市這種地方,當幹部的,就應該是那種頂著高粱花子,光著大腳丫子,實心實意地幫老百姓脫貧解困的主。有些花胡哨,我們玩不了,也玩不好。如果有人認為,像我們這樣的笨玩意,根本就不適應時代發展的需要,那我就隻好領著手下的兄弟們集體下崗了。”
從齊天增的話裏,劉岩聽出了一種情緒,難怪他把人事改革的構想寫的那麼爛。在本心裏,他對這樣的改革是抵觸的,認為那是在玩花胡哨。
劉岩一直覺得,在人事改革的問題上,一定要區別對待,因地製宜,因崗設題,他也一直覺得自己就是這麼做的。現在才發現,其實,在他自己心裏,也有一種固化的模式。
這讓他心裏很是不安。
劉岩本來想跟齊天增解釋點什麼,可手機已經掛斷了。
與此同時,手機鈴聲再一次響了起來。
劉岩注意到,在跟齊天增通電話的過程當中,手機裏麵一直響著嗡嗡嗡的聲音,在齊天增把電話掛斷的那一瞬間,劉岩瞄了一下手機屏幕,上麵顯示著,他有266個未接電話。
此時,他幾乎可以斷定,整個平原省,有無數人在不停的撥打他的電話。能不能撥通,憑的不是交情,不是職位的高低,也不是手機信號的強弱,而是運氣。
所以,當他每中斷一個信號時,立即會有另外一個信號擠進來,讓他應接不暇。
在與齊天增通電話之前,劉岩一直認為,所有跟他通電話的,都是想讓他在入群的事情上網開一麵。昨天一天,他接了無數個這樣的電話,每一個人都對他格外客氣,語氣超溫柔,態度特誠懇,有的人說話的時候,嘴巴甚至都在打哆嗦。可正是因為這樣,劉岩才覺得這些人居心不良。所以,在接電話的時候,他經常會嗯嗯啊啊的應付兩句,然後找個理由把電話掛斷。
跟齊天增通了電話之後,劉岩的想法完全變了,他覺得,這些人給他打電話,並不見得全是懇求他在入群的事情上對人家網開一麵,很有可能,他們是像齊天增一樣,想向劉岩說出自己的一些觀點,一些想法。
所以,接下來的電話,劉岩基本上都在認真的傾聽。
電話一個接著一個,劉岩已經沒心思再一個一個去核實來電者的身份了,隻要鈴聲一響,他立馬就去接。
將近中午的時候,劉岩接了一個很特別的電話,之所以說很特別,是因為這個人不像其他人那樣先做一下自我介紹,而是直截了當地問:
“你跟誰煲電話粥呢?手機怎麼一直占線?”
憑感覺,劉岩覺得這個打電話的應該是個熟人,要不然的話,講話絕對不會是這麼衝的語氣。
是誰呢?
劉岩接了整整六個小時的電話,聽覺神經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損害,這個時候,他還真的分辨不出是誰的聲音。
反正,這個人應該是跟自己很熟悉的女人。
“還煲電話粥呢,從昨天中午起,我的手機就開始被狂轟濫炸,一直的淩晨四點多才消停了點。我本來想著,今兒是個禮拜天,能好好睡個懶覺呢,沒想到從六點鍾開始手機就又響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停止過。這會兒,我的耳朵都是麻木的,根本就聽不清楚是誰的聲音。”
“打電話的,都是因為入群的事吧?”
“反正都與這個事有關。”
“那麼多大領導都在打電話求你,隻怕是把你美的鼻涕泡都冒出來了吧?耳朵麻木一點算什麼呀!這叫痛並快樂著。”
操!
還痛並快樂著?能不能說兩句安慰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