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到沙發上,揀了一塊海藍色的靠墊,依然看不出什麼表情。
“我現在還不能給你答複。”
“為什麼?”芷嫣失去風度地追問,“你從來就不是一個猶豫不決的人,更不是一個在意他人言論的人,為什麼這次卻……是因為那個女生?”
千暮第一次發現芷嫣竟然也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麵。她一直是成熟而理智的,而今天的她卻像一個死纏爛打的稚兒——就和那個家夥一樣。
“芷嫣,”他凝望她慌亂的眼眸,“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它不是一場胡亂的遊戲,也不是一場愛情電影。一旦我做了決定,它將是一段婚姻,它將是你、我的一生。”
即使在他說這樣一段話的時候,芷嫣依然無法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一丁點的感情或是其他什麼信息。
這就是她要的愛人?這就是她要的愛情嗎?無人能及的才能,舍棄財富的勇氣和看破名利的淡然真的能抵擋他的冷漠嗎?
不,他不冷漠。就在幾分鍾以前,當他看到那幾張便條的時候,他所流露出的情感是那樣的真實、真切。隻是——那不屬於她!
從未有過的沮喪在申芷嫣心中澎湃而起,站起身,她隻想盡快逃離這個地方,“我先走了。”
“不送。”千暮徑自走到吧台為自己泡上一杯上好的紅茶,再加上少量白蘭地。愉悅的心情混合著紅茶的芬芳在空氣中加速蔓延。
WISH的對麵,一輛銀色的積架正臥在清爽的晚風中。它的主人一眨不眨地望著正對麵的咖啡店裏一處忙碌的身影,越接近她下班的時間,他的心情越發的高昂。
她準點結束工作,走出WISH。隨即而來的場景讓正想將車開到她身邊的千暮停止了一切行動——草草牽著朱健的手,兩個人有說有笑地走向商業區——那場景怎麼看怎麼像一對……情侶?
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動力,千暮又做了一件從未做過的事——跟蹤!他將車停在一邊,悄悄地跟在了他們身後。
他跟著那兩個人走進一家手機商場。他的距離可以清楚地聽見他們和店員所有的談話——
“先生、小姐選購手機嗎?”
草草低著頭找著她要找的款式,“我想看看有沒有情侶手機?就是那種情侶之間使用的,一大一小,一對的那種?”
“我們這兒有好幾款情侶手機,不知先生、小姐喜歡哪一種,請這邊看。”
“有好幾款呢!朱健,你快看看你喜歡哪一種?”
朱健走到她身邊,看著各式手機,“我又不懂這些,你喜歡就好。”
他們還說了些什麼,千暮已經聽不見了。
多年前,他拚命地努力想得到父母的讚揚,最終隻換來失落與寒意。這讓他心痛,痛得無以複加。
那一夜,他就像一個沒有心的幽靈,開著車飄蕩在夜的懷抱裏。銀色——如此冰冷的顏色徜徉在黑色——如此沉重的色調中,往事一幕幕略過腦海……
同齡的孩子罵他是怪物,沒有人願意和他玩,他一個人躲在閣樓上,從小窗戶裏看著千莽和小朋友們玩泥巴。
考取高等教育資格的那天,他高興地跑去書房告訴父親,得到的隻是一句:“知道了。”父親正在忙著處理公務,回頭還要去見千莽的老師,因為千莽又在學校闖了禍。
他的鑒證學理論出版了,拿著出版費,他為奶奶買了一個瑞士花瓶。他捧著花瓶一步三跳地來到房門口,裏麵傳來奶奶對母親說的話:“千暮這孩子是怎麼回事?成天對著死人!我可不要一個研究死屍的怪物待在家裏。”
種種過往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壓得他隻想逃,逃得遠遠的。他終於還是逃了,逃出了那個家,逃出了那些令人痛苦的往事。可心上的傷痕卻再也無法愈合了——一如那個墜在地上的瑞士花瓶,再也無法還原。
這樣的痛苦他沒有力氣再承受一遍。
最終他將車停在了加油站,撥通了申芷嫣的電話:“芷嫣,我願意接受你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