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扛著剛剛獵殺的野豬,看著愁容滿麵的二虎,年輕獵人開口問道。
二虎幽幽的歎口氣,靠在一棵滿是傷痕的樹上,望著天空,心中五味陳雜。
他是大青山下最出色的獵人,一手弓箭,百步穿楊。又天生神力,曾徒手殺死過一頭黑熊。但也由於殺戮過多,戾氣過盛,尤其近幾年,他不複當打,血氣有些衰竭後,身體大不如前。即便他現在看起來依舊氣如猛虎,但是實際情況,他很清楚。
而且戾氣會隨著年齡的增長,氣血的衰退而越發嚴重,真的到了無法控製時,甚至會影響周圍的親人朋友。
所以自從知道身體狀況後,他便從村裏搬了出來。
“我啊,一個人慣了,家裏多一個婆娘,反倒不自在,倒是你……”
二虎寵溺的揉了揉年輕獵人的腦袋,笑道:“你都二十四了,怎麼還不討一個啊。陳勇的兒子都能夠打醬油了吧。他可比你還小一歲呢。”
“唉……”
說到這事,年輕獵人重重的歎口氣,眉毛都擰在了一起。
“這不是沒錢麼……請不到好的媒婆,沒人給牽線搭橋說好話啊。虎哥,你可不知道,像梅姨那樣的,那價錢,貴的要死啊。”
“我可不像某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聽著年輕獵人酸酸的話,二虎很是無奈,搖了搖頭,輕笑道:“瞧你那點出息,等下山的,我去梅姨那裏幫你說說。”
“真的?!”年輕獵人一愣。
“恩!”
頓時年輕獵人喜笑顏開,興奮的好似現在就能出現在梅姨麵前。
看著青年猴急的模樣,二虎也灑然一笑,跟在他的後麵,慢慢下山。
然而,剛走沒幾步,一股熟悉的卻更加強烈的刺痛,從他胸口突兀的出現,僅僅幾秒,就擴散到了全身。
這股鑽心的疼痛,令他瞬間青筋暴起,冷汗彌漫。
戾氣!
熟悉的暴虐,更深的痛楚!
砰!
重重的一掌拍在身側的大樹上,想要以此發泄戾氣所帶來的苦痛。
走在前麵的年輕獵人則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回過頭,看著扶著樹的二虎,好奇道:“虎哥,怎麼了?”
二虎正低著頭,天色又有些黑,在樹枝的遮擋下,年輕獵人並沒有看出來二虎扭曲的臉。
“沒,沒事……”
強行忍著痛楚,較為正常的開口,將手裏的野雞扔給年輕獵人。
“三子,我還有點事,你先下去,這兩隻野雞幫我給梅姨送過去。”
三子一愣,聽得二虎的話,愣愣的點點頭。
“哦哦,好的。”
他從小就跟著二虎進大青山,對方有什麼習慣他都知道。尤其是近些年,二虎經常會在下山時突然讓他先走,所以他也沒有多想。隻是好奇的張望了一眼,便扭頭飛快的下山,心裏隻顧想著趕緊將野雞送給梅姨。
而就在三子的身影消失在樹林的刹那,二虎的雙眼瞬間變得血紅,甚至眼球都凸了出來。
他再也忍不住身上的痛楚,手背上交錯著的如同麻繩般的青筋爆起,粗壯滿是厚繭的手指狠狠用力一握,隻聽“哢嚓”一聲,碗口粗的大樹上,竟留下了深深的劃痕。他咬緊牙,捂著腦袋,轉身跑向那個曾解救他多次的山洞。
那個山洞,是他第一次戾氣發作時,無意間撞到的。
當時他內心被戾氣的暴虐完全控製,手持柴刀在叢林裏瘋狂亂砍,同時自己也被傷的鮮血淋淋,最後在意識迷茫混亂中進入了一個無名山洞。在那個三伏天之際,那山洞竟然猶如冰窖,散發著陣陣寒氣。而就是那個特殊的寒氣,壓製了暴虐的戾氣,令他恢複了神誌,救了他的命。之後,他大病了一場,知道了自己的身體狀況,所以每逢戾氣爆發,他都會去那個神秘的山洞。
可惜這個山洞隻能讓他恢複理智,卻不能救治因戾氣而損傷的身體。
沒有辦法,他就是一個普通的獵人,即便天生大力,猛獸遇到他都要躲避三分,但是一旦戾氣纏身,便也隻有一種結果。
氣血虧空而死!
其實,自從知曉身體的狀況後,二虎就產生過自殺的念頭。他是青山村最出色的獵人,是大青山的霸主,尊嚴讓他不敢想象自己竟然在中年鼎盛時,便到了晚年的風燭殘年!
他不願意麵對這樣的自己!
隻不過這個念頭,在遇見這個山洞後,向後推移了……
二虎踉踉蹌蹌的向山洞走去,此刻的他,額頭布滿冷汗。眼角的青筋,不由自主的劇烈跳動,又喘著粗氣,戾氣的暴虐之意令他恨不得將自己的腦袋捏碎。
就在他即將忍不住時,一股清涼的風,從前方吹來。這風,猶如甘霖,猶如醍醐灌頂,讓暴躁的心,平緩下來。他那猩紅迷亂的眼睛,也重新出現人性之光。
他知道,他到了。
隨著冰涼刺骨的寒風,從四麵八方滲透進他的體內後,戾氣被壓了下去。他看了看自己不再顫抖的手,深深歎口氣。這個神秘的山洞,又救了他一次。
站起身,像往常那樣,走向洞穴邊上的寒池,狠狠的洗了把臉,好似想要將剛剛的恐懼與痛楚全部清洗掉。
看著寒池裏的自己,臉色蒼白,眼底滿是細小的血絲,疲態盡顯,正值當打之年,卻已經露出了後勁不足的態勢。
剛剛是有多麼的慘痛!
二虎淒笑一聲,心中更加酸楚。
“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麼資格和理由繼續活著……”
戾氣爆發的頻率越來越快了,他十分恐懼。他不敢相信,如果有一天真的被戾氣控製住,喪失了理智,會發生什麼……
如果在村子裏爆發,會有什麼結果……
“呼”
他一把抓住被汗水雜糅的頭發,跪在池子邊上。健碩的身子,不斷的抽搐,悲傷的心緒,填充著整個胸膛。
他愣愣的看著自己雙粗糙有力的手……這雙拉得了村子裏最大的弓,錘死過最凶猛的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