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冬寒(1 / 2)

近幾日的天氣愈發的冷了。

送銀碳的小夥計還未來,這已是第三日了,要再遲上幾天,恐怕他這個管家就不得不思量著換家商鋪采購了。

想著前幾日那個小夥還同自己說起他隨少當家的去北方運貨的見聞——

“京中國子監呈文上去,今冬的天氣隻是偶爾的異象,過幾日便好轉升溫了,想著下到各邑縣的聖意就要到了,也就您急催著進銀碳,可非是倒底的富貴人家,嬌貴。”

他聽出了那年紀不大、卻跟著自家商號少主子走南闖北油條似的小子嘴中的調侃和嫉妒,江南白家,又有誰不嫉羨呢?

可他卻也是笑著未搭話,像他這種在有一定社會地位府邸中當差的奴仆,是犯不著同這等人計較的。少年人輕薄,依他看啊,這天氣,恐怕不大見得會好轉了。

這開了柵欄放出的猛虎,哪能說回去就回去呢?

抬手招了招自己正在收拾算盤、筆墨等一係列雜物的獨子到跟前,吩咐到:

“今兒個你就不必去賬房那幫忙了,收拾服帖了去公子那侯著,我去街上問問定的銀碳幾時送來。”

“是,爹。”十三四的少年低眉順眼,忙取了掛在一旁的棉褂遞了去,猶豫了片刻,又揚起臉問,“那公子的膳食——?”

白管家整了整壓在棉褂下的衣領,又係好了扣子,“這你就不必操心了,午膳前我應會回來的。”

“孩兒記住了。”少年垂著手,回聲一板一眼卻拘謹萬分,倒顯不出與白管家的父子之情了。

先前在屋中不覺得,這會兒出了門才感到十二分的寒意。落了一夜的雪這當口也不見得有停的意思,北風呼呼的刮著,抽得人臉生疼。

還是趁這會兒走的不大遠回去找頂帽子遮遮風罷。也不知從前打京中帶出來的那頂深褐色絨帽還能不能戴。說起來那頂帽子還是老爺的義子,招遙公子送他的,那孩子平時看起來安安分分、斯斯文文的,誰承想竟……哎!不提也罷。

這樣想來,招遙公子所贈之物,是萬萬不能再取出來見光的,若是不小心叫公子瞧見了,又得勾出對往事的追憶了。

冷著罷,或許能抽空去街上訂一頂棉帽回來呢?

“爹——”轉身欲走,卻聽見身後怯生生的一聲喚,轉過頭去,不遠處的長廊一角,正是他那怯懦的獨子,孤零零的站在那裏,手裏似乎還竄著一團東西。

“你來做什麼?”白管家有點惱了,“不是叫你早些去公子那侯著的嗎?跑來這做什麼?”

少年跑著來到他麵前,聽得他這一番話,原本還算是有星點笑容的麵龐徹底垮了下來,低著頭,熾熱的眼淚在他眼眶裏不停的打著轉。

“這是什麼?”白管家奪下兒子手裏竄的那一團絨物,這才發現是一頂棉帽。

“孩兒怕您冷。”少年的一番心意被戳破,竟是顯得有些窘迫,因著拿著棉帽子被凍得通紅的手搓在一起,“孩兒這就回去了。”

少年緊張的轉身向回路奔去,一個不小心間,重重摔在了積了一夜的厚雪上。

白管家心裏的怒意早已被愧疚所替代,看見獨子滑倒在地上,更是心疼不已,幾個箭步跨上前,彎腰扶起了摔的四仰八叉的兒子。

“爹,我——”少年以為父親又要責怪自己笨手笨腳的,慌亂的不知該說些什麼。

兒子的慌亂被白管家盡收眼底,這個跟著主人家出生入死幾十年、什麼大風大浪都見識過的中年男人在此刻差點落了淚。

發妻走的早,自己又隻顧著主家的變故,確實對這個孩子虧欠的太多。

如今自己已人到中年,早些年又受了些牢獄之災,安定下來的身體雖調養著,到底是大不如從前了,說不定哪天就撒手而去了,到時候這個孩子,就算公子垂憐,一無所是的他又如何過這下半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