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於回來了,急死我們了。”喬子琴提著槍,朝馬背一努嘴,“那是什麼東西?”
\t“趕緊收拾東西,快走!”陳明語氣急促簡單,把馬栓在門前樹上,進屋子來背詹姆斯,“說不定,特務已經追趕過來了。”
\t喬子琴趕緊進屋子背起包袱,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本來他們就一直在逃亡,睡覺都不敢躺下,也就是坐在椅子上靠牆打個盹而已。隻有詹姆斯是傷號,才能躺在床上。
\t喬子琴到了院子裏,詹姆斯已經騎在馬上了,那個扭動的東西原來是個人,用繩子捆得結結實實,嘴裏塞著破布條,眼睛耳朵都被蒙著。
\t陳明讓喬子琴把包袱交給詹姆斯,牽著馬,沿著竹林裏小路向西,喬子琴默默跟著大煙袋。
\t竹林裏除了他們踩踏地上厚厚竹葉的沙沙聲,還是紡織娘、秋姑子之類叫不出名字的蟲鳴。逃亡奔波這麼長時間,喬子琴的膽子練大了,經曆過眾多殘酷血腥的事情之後,真不知道什麼叫怕了。
\t天亮時,他們到了一處山凹,林間露水濃重,陳明和喬子琴兩人下半截褲子都被打濕。陳明指指前麵的山峰,“晚上能到達那裏就非常不錯了。”說著咳嗽了幾聲,明顯的顯得十分疲憊。
\t這種情況很是罕見,喬子琴跟著陳明跑了這麼多路,就算在蔡鎮,眼睛也不眨地蹲守一夜,他奇襲了日本人的據點也沒這麼累過。
\t“你怎麼了,是不是太累了?”喬子琴不無擔心地看了看陳明的臉。
\t陳明皺了皺眉頭,搖搖手:“我沒事,可能是昨晚露水太重捂的。”
\t他停下來,把馬韁繩係在樹幹上,去扶詹姆斯下來,憑由馬兒吃草。自己則靠著樹幹坐下拿煙袋來抽。
\t詹姆斯坐在旁邊端祥陳明:“你,生病了?”
\t陳明搖搖頭,仍然吧嗒吧嗒地抽煙。喬子琴蹲下來仔細瞅瞅陳明,伸出手在陳明的額頭上拭了拭,陳明竟然沒能躲開,詹姆斯看了看喬子琴,覺得有些意外。
\t“他發燒!”
\t喬子琴拿下包袱,從裏麵拿出藥,就聽見詹姆斯驚叫:“你,怎麼了?”
\t喬子琴猛一回頭,看見陳明身子軟軟往下倒,他手裏的大煙袋拄著地,想支撐著重新坐起,“喀嚓”一聲脆響,煙袋杆斷了,陳明摔倒在地上。
\t喬子琴慌忙去扶,詹姆斯也過來幫忙,把陳明平坦放在地上,兩人開始慌慌張張對陳明施救,他們倆比誰都清楚,沒有陳明,他們根本就到不了武漢。
\t被捆著橫擔在馬上那家夥拚命掙紮,從馬上摔落下來,喬子琴回頭看了一眼,也沒工夫理他,繼續給陳明掐人中。
\t“那,是誰?”詹姆斯也聽見那家夥摔在地上的聲音。
\t“他沒說,”喬子琴搖頭,“可是,我覺得,那人肯定跟他發燒昏迷有關係。”
\t她的聲音透著慌亂,帶著哭音,對於一個醫生來說,發燒到昏迷狀態,可想而知,病人已經嚴重到了什麼程度。她真怕黑炭頭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了。
\t“別怕,有,我在這。”喬子琴不停聳動肩膀,詹姆斯的手輕輕搭在她手背上,這會沒有一點輕佻,她也沒有躲開。
\t喬子琴抹幹眼淚,突然想起包袱裏的藥,趕緊跑過去翻找,被捆的那人聽見動靜,停止扭動身體,蒙在眼睛上布條掉下來,瞪著小三角眼看著喬子琴,喬子琴根本不管他。
\t三角眼用眼睛示意自己,發出“嗚嗚”的聲音,喬子琴隻是瞟了他一眼,拿著藥和水去給陳明灌。
\t詹姆斯幫著她,撬開陳明的牙關把藥灌下去,又拿出毛巾打濕,敷在陳明額頭上,拿起那斷成兩截的大煙袋發呆。
\t煙袋杆磨得又黑又亮,斷截處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黃色茬口,還能看到一圈圈木紋。這杆大煙袋跟隨陳明不知多少年了吧。
\t喬子琴拿過半截子煙袋杆發愣,黑炭頭視之如命的煙袋竟然斷了,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攫住了她的心。可是她怎麼也想不通,這個家夥健壯如牛,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嬌氣?難道,被露水打濕就發高燒,緊接著就昏迷休克嗎?
\t詹姆斯也看出不正常:“陳,不是,生病的……恐怕,是,中毒!”
\t“中毒?”喬子琴看著詹姆斯海藍色的眼睛,輕輕搖頭,“他不可能被別人下毒……難道是食物中毒?……樟樹林?”想到此,她不由打了個寒顫,一路上船長都想置炭頭於死地,難保那個什麼鐵頭不會下毒手。
\t喬子琴隻覺得渾身無力,幾乎癱軟在地,有什麼能比兄弟背後開黑槍更讓人寒心?她第一次感到,人才是世界上最卑鄙無恥最陰險毒辣的東西。表麵上一致對外共同抗日,實則是當麵叫哥哥,背後捅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