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用槍筒敲敲他的腦袋：“虧你還是江邊長大的，有刮風下雨在江邊釣魚的嗎？一個女人半夜能救起一個另一個女人嗎？打魚的人能不知道娃娃魚嗎？就是要到武漢，她怎麼走也比我們這幫顯目的人走好些吧？我說你啊！就是頭腦瓜進水了。一個大特務居然看不出，你眼睛瞎了？！”
\t“但她不是壞人，人不能昧著良心說話，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江龍居然沒看出，陳明已經不殺他了，依然固執地為其爭辯，“你可以打死我，我做了壞事，但是你要承認我是個好人，我幹了壞事，也幹了更多好事，希望你告訴夏勇他們，我不是叛徒……”
\t“誰能證明你不是叛徒？夏勇嗎？”
\t“夏勇不會犯這樣的錯，因為他老丈人是好人，沒結婚的老婆是好人，可是印子不一樣，她沒辦法選，如果不回日本，跟著她的養父母也不會變壞，求你不要殺……你可以殺死我，我們的孩子將來一定不會像她那樣，因為有我的血……你殺我吧！我沒有死在國民黨的手裏，沒死在工頭的手裏，沒死在鬼子的手裏，我死在你的手裏心甘情願……”
\t見他站起來閉上眼睛，陳明突然哈哈大笑：“算你聰明，你認為死在我手裏很值是嗎？”
\t“因為我佩服你。”
\t“你知道我是誰嗎？”
\t“共黨的人。”
\t“這還要你說？”陳明有幾分得意，“告訴你吧！我是蔣介石點名的人，我是衛立煌懸賞１０萬大洋要捉拿的人……”
\t江龍吃驚地睜大眼睛：“哎呀，你這麼值錢啊！”
\t“當然值錢啊。”陳明說著站起來，“我不殺你，你殺我怎麼樣？”
\t“不不不，我幹嘛要殺你呢？我又不是蔣介石，我又不是衛立煌，我又不是日本鬼子……”江龍後退三步。
\t“殺了我，你就可以得許多錢啊。你就可以和你的日本老婆過好日子啊。”
\t“我不想要錢，錢財是身外之物，詹姆斯送過金表我都沒有要，船長要我參加軍統，我也不幹，我隻要打日本鬼子，把日本鬼子打跑了，我就能安安穩穩過日子了……”說到這裏，江龍又補充了一句，“薛司令獎勵我一支手槍，我要留著子彈打鬼子的。”
\t“你這個人啊，什麼都好，就是頭腦不拐彎，但是，你忠實可靠，剛才，是嚇唬你的——”陳明收起槍，“我既不殺你，也不要你殺我，我要你將功補過。”
\t他馬上上前一步：“你說，做什麼事我都不怕。說實在話，我再回去找眼鏡，不知能不能找到，我先跟著你打鬼子，跟你學著點……”
\t陳明退後一步，抄著手，斜著眼睛看他：“你這麼笨的人，配當我的徒弟嗎？”
\t“那你教我，讓我跟你一樣聰明。”
\t“那不叫聰明，那叫機智，因為敵人狡猾，你得比他更狡猾；敵人凶狠，你得比他更凶狠，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見對方隻顧點頭，陳明繞著他轉了一圈，又點點他，“頭腦是拿來幹嘛的？拿來想主意的；眼睛拿來幹什麼的？拿來識別人的……”
\t江龍覺得開竅幾分了：“我知道了，凡事都要動動腦筋……”
\t“來吧，跟我走一趟，什麼也不要說，什麼也不要問，等我們停下來，把你看見的想到的告訴我。”
\t他乖乖地跟著陳明，就像一個跟班，出了小樹林，走到公路邊，已經是茫茫夜色，走到一處高崗上，已經能看見城市的燈火，陳明問他看到些什麼？怎麼分析？怎麼判斷？交代得一清二楚。
\t他突然覺得腦袋像劈開了一道縫，透進一絲光亮。然後陳明又告訴他，遇見什麼人說什麼話，怎麼應付，他終於明白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說書人就是這麼說的。
\t站在暮色裏，陳明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個小圓球，說要交給他兩個任務……
\t高崗上夜色茫茫，隻有瑟瑟秋風刮過，誰也聽不清他們兩個說了些什麼，
\t兩人告別的時候，陳明語氣平淡，輕輕地說：“武漢現在很亂，注意安全。”
\t得到信任與重托，讓江龍興奮得喘不過氣來，摸著後腦勺隻有傻笑，回過身來叮囑：“你也小心點，我以後怎麼找你？”
\t陳明已經吧嗒吧嗒抽著大煙袋了，轉身就走，邊走邊揮煙袋，暮色中閃出點點火星：“你找我幹嘛？我能找到你。”
\t他的話音從山崗下傳來，江龍也看不到他是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