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你可不要想不開——”喬子琴嚇了一跳,生怕他往長江裏跳,反過來雙手抱住他的胳膊,“你真的……”
\t“幹什麼幹什麼?小兩口要打架了嗎?”船長突然跑來了,因為他聽到詹姆斯的大吼,對這個老外他雖不再擔心,隻是擔心他要護送的仙女——“完好無損”四個字是千斤重擔。
\t“你們才是……”詹姆斯氣急敗壞,突然蹦出了這樣一句話。說了半截,覺得不妥,就那個船長,一起劫持小火輪日軍軍用物資的時候,連土匪頭子王霸都看他不起,後來才知道他是軍統特務,還是個小頭目,威脅利誘甚至動武,要把自己搜集的日軍大屠殺的證據搶去。
\t喬子琴舍身保護,陳大煙袋及時趕到……結果卻沒有保得住,現在他熱嘲冷諷,賊眉鼠眼的,又去殷勤巴結喬小姐,他那是居心不良,我怎麼能把自己心上人往別人那裏推呢?
\t哪怕故作姿態,也要讓他死了那片心。幹脆趁此機會,大叫一聲:“我真的愛你——”
\t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摟著喬子琴就親吻,對方不樂意了,該說的已經說了,怎麼還這樣強人所難?狠狠地一把推開他:“幹什麼呀你?沒見過這樣硬皮臭臉的——”
\t見心愛的女人跑了,詹姆斯嫁禍於船長,他媽的這家夥來得真不是時候,攪了老子的好事,沒好氣地衝著他嚷嚷:“看什麼看?沒談過戀愛嗎?沒追過女人嗎?白癡——”
\t自己還在他的手中,最後兩個字聲音壓得很低,眼睛轉而望著岸上。
\t依然高聳的青山,翻騰的浪花,湍急的漩渦,將河道裏的輪船像要擠扁一樣。
\t可是,前方隱隱傳來吆喝聲,是那種拖長了嗓子、尾音繚繞的號子聲,旋律單調,沒有歌詞,隻有反複的“謔謔——嗨嗨——”的吼叫,在空穀回蕩,高亢嘹亮,像是拚了命似地呐喊。
\t聲音漸漸近了,看過去,層層疊疊的懸崖峭壁上,彎彎曲曲地行進著一支隊伍,遠遠看去,如同一隊螞蟻。
\t隨輪船前進,漸漸看清是褐色的人——都是些什麼樣的人啊,一絲不掛,光著身子赤著腳,脊梁幾乎折疊成30度,在沒有路的山間手足並用,抓住他們能夠抓住的石頭、灌木、草棵,一步步艱難地在山石上匍匐前進。
\t他們在幹什麼?
\t啊,看見了。輪船前方有一艘木船,木船上堆得有高高的貨物,木箱上有“武漢……”什麼的大字,正是宜昌碼頭上亟待疏散的其中一小部分。
\t船與人之間,是長長的繩索——哦,他們是拉船的人。木船沒有動力,水流湍急,隻有靠人來拉著逆水行舟。
\t眼前這一幕讓他震驚,讓他震撼,讓他情不自禁地舉起相機,要拍攝下這悲壯的場麵。“哢嚓哢嚓”連連響了兩次,輪船開得快,經過他們的時候又拍了兩張,輪船駛過他們的時候又回頭拍了兩張。
\t回頭望去,那些像螻蛄一樣的人,如同底片上的人影定格在他的心上。同時響在身後的,是那些拉船人的吼叫,充滿了勇氣、豪氣、霸氣,雖然漸漸遠去,卻震懾心靈。
\t“詹姆斯先生,在拍攝什麼呢?”一個溫婉的男中音在他身後響起。
\t回頭一看,跟那人的語音相符合,一個儒雅的男子戴副眼鏡,穿著中山裝,正向他緩緩走來,眼睛裏閃著親切的光芒。
\t“啊,我在拍攝那些拉船的人,您是……”
\t船長不失時機地走過來向兩人介紹:“廳長,他就是我們護送的國際反法西斯英雄。”
\t“廳長?”怪不得說船上有要員,大概,就是指的這人吧。
\t詹姆斯不禁問道,“什麼廳的?”
\t船長到他身邊附耳對他輕輕地說:“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宣傳廳……”
\t獲得自由之後,他迫不及待找了各種報紙看,大致了解過第三廳的性質,知道這是國共合作的產物,實際上是被共黨控製的。以前對國民黨寄予了無限的厚愛,可是拿船長和陳明相比,他們代表不同的政黨,心裏的天平漸漸地偏向後者了。
\t詹姆斯同意他們聯合民眾、共同抗日的主張,也欽佩他們其中一些人的個人魅力,於是伸出手去:“見到您很榮幸。”
\t“我們都很榮幸嘍。”廳長微微一笑,“我有幸遇見一個高素質的、十分敬業的新聞記者,不用看也知道,剛才拍攝的照片很有價值。”
\t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