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到房間換衣服去了,妹妹就繞著羅醫生轉了一圈,像是看猴子似的,最後說:“嗬嗬稀客呀!到重慶就沒見過你的麵,還以為你三妻四妾都娶在家裏了,沒想到你還是要走回頭路,花轎還沒抬來,就想把我姐姐拐走嗎?”
\t“妹妹你聽我說,啊,還有爸爸,媽媽,”羅醫生這才對胡教授鞠了一躬,“我是來打前站的,可是來了以後就被派到縣裏開展業務去了,現在才找到房子,雖然不大,但是房子比這裏好,就來接一家人搬過去呢!”
\t“我們這裏好得很,哪裏都不去。”胡教授賭氣似地說。
\t胡曉蘇這時候才說話:“你們要不去,我就去了啊。”
\t母親這才一掀簾子過來:“哪能就這麼隨便?怎麼就住到男人家裏去了呢!”
\t“媽,爸,”胡曉蘇有幾分委屈地說,“怎麼是隨隨便便呢?我也不是在大街上撿的男人,當初可是辦過訂婚酒的。”
\t胡媽媽的眼淚又下來了:“就是嫁女兒也要辦兩桌喜酒吧?”
\t“辦喜酒給誰吃啊?”胡曉蘇反問母親,“他家裏的人還在淪陷區,我們家裏就這幾個人,醫院裏的同事撒一點糖就行了。”
\t“就是不辦結婚酒,”胡曉曉接著說,“就是現在不時興花轎,也要租一輛花車來吧。”
\t羅醫生頭點得跟雞啄米似的:“好說好說,不過今天晚上來不及了。”
\t胡曉蘇說:“日本飛機三天兩頭扔炸彈,人心惶惶,誰辦喜酒啊!醫院裏的病人多得起疙瘩,請假也不容易……所幸,他已經把新房布置好了,我就是回來打個招呼的……”
\t“天呐,不能體體麵麵風風光光結婚,打個招呼就出嫁了嗎?”胡媽媽帶著哭腔說。
\t“講那些形式幹什麼?說不定哪天炸彈一響,家破人亡……”
\t“姐,你怎麼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t聽到這裏,胡教授長歎一口氣:“罷了罷了,老太婆,我們不是一直催女兒出嫁嗎?都這個時候了,也沒辦法講究,比起那麼多流離失所的人來說,我們有個家,他們有個窩,已經算不錯的了。就像我們房子的這片土地上,聽賣稀飯的老板說,也是死了好些人的,我們的生命財產都不能得到保證,何必拘於小節呢!隻要他們好好過日子,有個一男半女的,我們也有了香煙接替……”
\t“謝謝父母理解。”胡曉蘇拉了身邊的男人一把,兩人一起跪下來,朝著父母磕了三個頭,“那我們就走了——”
\t胡媽媽張皇失措了:“回家來了還走嗎?也沒給你辦嫁妝。”
\t“我們什麼都有,留給妹妹吧!”男人這才說了一句硬氣的話。
\t“又不是在天涯海角,我隨時都可以回來的。”胡曉曉的眼睛湧出了淚花,又掏出一張紙片,“這是喬醫生給江龍的。”
\t說完拉著男人,頭也不回地出院子門去了。
\t看見他們兩走了,胡曉曉接過紙條看了一下,三腳兩步跨進江龍的房間,他正捧著課本,讓小龍教他認字。
\t曉曉一把奪過他手上的書,然後對小龍吆喝了一聲:“出去玩!”
\t“姑姑怎麼這麼凶啊!”小龍嘀咕著出門去了。
\t“你幹的事情好吧?硬生生把我姐姐逼出去了……”
\t“曉曉,我沒有,我真的……隻是隻是說了老實話而已。”江龍為自己辯解著。
\t“還老實話呢!”胡曉曉心有不甘地說,“你老實說,我姐姐配不上你嗎?”
\t“哪裏喲?是我配不上她。”江龍見她氣勢洶洶的樣子,連忙從床邊站起來,讓她坐床上,她不坐,脖子僵著,圓臉拉長了:“你以為我是來做客的嗎?我是來興師問罪的!”
\t江龍討好地說:“問誰的罪?我悄悄看了你那個姐夫,人家可是一表人才,又是大夫,他們又在一起上班,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呀!”
\t他打心眼兒裏也是這麼認為的。今天回來,到小菜地裏摘了點菜,要幫胡媽媽燒火,胡曉曉在廚房裏,正要和媽媽討論姐姐的事情,打發他走。
\t江龍回房間,叫小龍讀書,心想,自己為什麼不讓他當老師呢?正讀著書,胡曉蘇回來了,後麵還跟一個男人,一看模樣就知道是她的未婚夫。本來為早上的直言快語有些慚愧,見到那個男人,看樣子比自己強多了,他反而放寬了心。兩隻耳朵卻直立起來,也不讀書了,隻是讓小龍寫字,把外麵他們的說話聽了個一字不漏。
\t他知道,胡曉蘇很要強,被自己公開拒絕,一定不好意思同在一個屋簷下生活,所以迫不及待與前麵的男人重歸於好。雖然心裏有些失落,好像一件非常珍貴的瓷器被別人拿走了,可那東西本來就不是屬於自己的,拿走的人更值得擁有,那瓷器也可能得到更好的愛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