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他的判斷,他們都是能文能武的“那邊人”,和他們家的人不一樣,和軍統人不一樣,但都是好人,都是奇人,都是智勇雙全的人,不僅救了他的命,而且教他怎麼做人。自己以後可能再也遇不到這樣的好人了。
盡管,這個舅舅本身就是假的,後來對鍾家人說他是父親的警衛員,這話也是假的。自己以前根本沒遇到過他,父親有警衛員,卻不是這人。那勤務兵的確是送母子兩人回川的,在路上卻被飛機炸死了。這人隻是頂了那個勤務員的位置,連母親也從來沒見過他。
但是,他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幹的也是偉大光榮的事。
雖然借著護送自己,這人把電台帶到重慶來了,鍾雷鳴卻心甘情願,這不僅僅是報答和交換,更是參與抗日的重大的事,他覺得光榮,還有幾分神秘與刺激。
出川之後,少年見識了許多人和事,父母的死讓他痛不欲生。在最危難的時候,如果沒有老鐵他們這些人救助,小命早就不在了,也沒辦法回到家鄉。他們才是真正的英雄,少年不僅崇拜他們,而且與他們結成生死與共的友情。
從這一點來說,他感謝二爸和爺爺,給這個假舅舅那麼高的地位,讓他在這個家中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讓自己報了恩。以為他能夠伴隨自己成長,可他突然提出來要走,鍾雷鳴突然覺得天要塌下來似的。
“舅舅,你為什麼要走?難道我們家對你不好嗎?”
老鐵捂住了他的嘴,俯下身來,輕聲說:“娃娃,我也不想離開你,你失去了父母,就知道有多麼悲痛,我兒子才五歲,難道能讓他失去父親嗎?”
“我們,可以想辦法接你們一家人出來,住在我們家呀。”
“傻孩子,你說這可能嗎?”
雷鳴無言以對。想起回川時走過千山萬水的艱辛,比西天取經還難呢!隻好含悲忍痛,晚上偷偷地取出電台,幫他放在箱子裏,又找出一條纏頭的長條白布給他做腰帶,老鐵又讓他把自己的毛衣放進箱子裏。
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最後說:“我也舍不得你,但是你長大了,隻要把電台從你家帶出去,我就完成了任務,然後要去執行新的任務,麵對麵和敵人鬥爭,為你父親報仇。”
“你去皖南打鬼子?”少年眼裏冒出仇恨的火光,“打,幫我狠狠打,等我大一點,再領著川軍下長江去支援你。”
老鐵笑了:“那好啊,但是,我們已經等不及了,希望還沒等到你長大,已經把鬼子全部趕出了中國。你說是不是?”
鍾雷鳴也笑了:“那更好了,我帶四川許多好吃的去給你慶功。”
大手和小手緊緊地握在一起。老鐵又輕輕地叮囑他:“你一定要分清是非曲折,人生的路還靠你自己走。”
孩子撲到他懷裏嗚咽:“你一走,我好孤單,好寂寞啊——”
“不會的。你在這裏還有朋友,有江龍叔叔,喬醫生,樓澋叔叔,還有那個外國大鼻子叔叔,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找他們,從我的房間出去,就再也不能哭了啊……”
雷鳴有強烈的自控能力,馬上忍住悲痛,像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一直把悲痛忍到現在。
在家裏不能哭,他就在戲台上哭,戲還得演下去,隻有趁著這個機會嚎啕,把鼻涕和眼淚都糊到他爺爺的身上了。
這時,正巧一個美麗的女演員上台,二爺本來好惱火,被侄兒哭得不能看戲,還吵著別人看戲,無可奈何,憤怒地站起來:“走,給老子看看去,是哪些龜兒子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老子要讓他靠山山倒,靠河河幹,看雞雞死,看狗狗翻——”
江龍帶路,走出劇場,指點著剛才發生的地點,可是一點痕跡都找不到,大家都納悶:這些壞人郎凱進來的?
走到劇場門口,大門緊閉著。江龍提醒他:“今天不賣票,我們都是從邊門進來的。”
鍾二爺想起來了,今天看戲的都是家屬,自己還是開車來的,劇院開的邊門,那個時候任人進出,是不是那些特務就趁機混進來了?這麼長的時間他們躲在哪裏的?
他們走到邊門這裏來,也看不到一個人把守,鍾二爺火冒三丈,大吼了一聲:“他媽的龜兒子都死絕了?”
邊門旁有一間小屋子,傳來嗚嗚的聲音,像是人的呻吟,江龍就說那裏有人。摘掉了門扣,伸頭一看,就向鍾二爺招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