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以真站在某個角落，看著父女倆津津有味地吃完了午餐。
看著囡囡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了那個大饅頭，還意猶未盡地舔舔嘴，搖著阿爹的手，乞求著：“阿爹，阿爹，下次還給囡囡買饅頭吃。”阿爹低頭看著她，連聲說：“下次買，下次阿爹還買。”吃完饅頭，阿爹肩上挑著一幅空籮筐，一手拉著女兒，慢慢地走著。
走著，走著，剛好走過一家雜貨鋪，那雜貨鋪的夥計正站在門口大聲招攬著生意，一眼就看見了小姑娘，臉上盛開著笑，大聲的殷勤招呼著：“來呀，來呀，小娘子，快過來看看呀。”
囡囡的腳步慢了下來，一邊拉著阿爹，一邊看著夥計，夥計迎著孩子的目光，說：“來呀，小娘子，我們這裏有好看的花布，叮咚響的撥浪鼓，還有大紅頭繩呢，快來看看吧。”紅頭繩？囡囡把懇求的目光投向阿爹，可阿爹裝著沒看見，繼續往前走著。
可囡囡實在太想要紅頭繩了，看見阿爹不同意，囡囡把阿爹的手一丟，一下子蹲在地上，嘴巴裏嚷嚷著：“阿爹買紅頭繩。”阿爹走過來拉她起來，可她就是使勁賴在地上不肯起來，一邊還開始哭起來說：阿爹買紅頭繩。阿爹開始是不同意的，可看著囡囡的樣子，心裏一熱就軟了，罷罷罷，買吧，就買一根吧滿足一下孩子的心願。當下就帶著囡囡走進雜貨鋪子。
以真看著父女倆走了雜貨鋪子，當下就跟著進去了。一走進去，就眼前一黑，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裏麵可真暗呀，基本上沒什麼燈光，看見夥計殷勤地把父女倆帶到櫃台前，從櫃台後麵拿出一紮頭繩來，有著各種各樣的顏色，蹲下來捧到囡囡麵前，和顏悅色地說：“小娘子，你來挑一挑。”哦，好多頭繩哦，小囡囡可真看花眼了，她用征詢的眼神看看阿爹，看阿爹點了點頭，才雀躍著開始挑了。她先是拿了一根紅的，拿在手裏仔細看了看，卻又覺得旁邊一根黃色的頭繩更好看，於是就放下了那根紅頭繩，又拿起那根黃頭繩。可是，當黃頭繩拿在手裏的時候，卻忽然又發現手中的黃頭繩其實一點都不好看，還是那根紅頭繩好看得看。唉。好難挑哦。那夥計倒一點都不著急，還是一副耐心的樣子，和氣地說：“不著急，小娘子慢慢挑。”這態度可真叫以真感歎，放在今天的社會，可是一流的服務態度。
就這樣，反複挑著選著，終於選定了兩根紅紅的頭繩，父親用皸裂的大手笨拙地為女兒綁了兩個辮子，那黑繩子換了紅頭繩後，父親後退一步，仔細端詳著女兒，不由地裂嘴笑了。以真也趕緊瞅上一眼，黑黑的頭發紮著火紅的頭繩，囡囡可真好看。
接著，囡囡牽著阿爹的手，高興極了，她一步一跳地蹦達著，一下子跳出了雜貨鋪子高高的門檻。他們在前慢慢走著，以真趕緊在後麵跟上。
走呀走呀，仿佛毫無目的地走著。
終於又走到了月洞門，雙眼井邊。
阿爹坐在人家的屋簷下，心思沉重地從腰上扯出一根旱煙，放在嘴裏抽著，囡囡呢，還沉浸在紅頭繩的幸福中，一個人在旁邊跳來跳去，嘴巴裏不停念叨著什麼。
忽然，她跑過來，趴在父親的肩膀上說“阿爹，下次還帶囡囡來城裏，城裏真好。”阿爹含糊著答應著。
久久，父女倆都沒出聲，享受這片刻難得的溫情。以真也呆呆地看著這一切。
忽然，聽見囡囡說：“阿爹，我們一起玩捉迷藏好嗎？”忽然聽聞要玩捉迷藏，以真的心忽然毫無緣故地顫栗了一下，仿佛在呻嚀著說：“不要，不要，囡囡，你不要玩捉迷藏。”
父親使勁抽著旱煙，說，不要，阿爹不要玩。
可囡囡卻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她抱著阿爹的頭，懇求著：“阿爹，阿爹，我們就玩一下啦。”最後，阿爹也隻好勉強同意。
囡囡一聽父親同意和自己玩遊戲，就高興地鼓著掌拍著手叫著：“好呀，好呀，我們一起玩捉迷藏。”
囡囡說：“囡囡藏，阿爹找，好嗎？”父親從籮筐裏找出一塊破布，蒙住了自己的眼睛，而囡囡趁父親捂住了眼睛，悄悄地用手捂住了嘴巴，努力地壓住吃吃的笑聲，躡手躡腳地藏到旁邊門板後麵藏了起來。
父親大聲地數著數：“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然後又久久地等著，好久，才問：“你好了嗎？”囡囡控製不住撲哧地笑，大聲得答：“好了。”
父親扯掉了破布，張開眼睛故意東找找西找找，裝做怎麼也找不到囡囡的樣子，焦急地大叫著：“哎呀，找不到我的乖寶寶了。”囡囡終於忍不住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張開雙手一把抱住了父親，大聲地咯咯笑著，父親也哈哈大笑，而眼睛卻紅紅的，仿佛帶著無聲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