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這個夜晚,盡管鄉親們打著火把尋遍了小村莊附近的溝溝壑壑,也用長長的竹竿探遍了每一口井,每一個池塘,也曾細細探查了每一幢房子的屋前房後,盡管,在一起捉迷藏的小夥伴們信誓旦旦地說那個夜晚他們的確是在一起捉迷藏,看著他去悄悄躲藏起來但現在誰也找不到他。這個夜晚到底發生了什麼?誰也不知道。
林亦幻到底還是沒有出現。
注定這是一個難熬的不眠之夜。
東邊的天際已經微微出現了淡淡的魚肚白。
迅速憔悴枯萎的媽媽被眾人攙扶著走回了家。
昏昏的燈下,圍坐著族人親戚,鄰裏鄉親,他們一個個神色凝重,不停地抽著旱煙,不時能聽到沉重的長籲短歎,整個屋子裏彌漫著繚繞的煙霧,嗆得人一聲聲咳嗽。
眾人在商討對策。而媽媽則絕望地躺在以真的身邊,一手緊緊握住小以真軟軟溫熱的小手,小以真睡得好深哦,所有嗆鼻的煙霧所有高高低低的說話聲都與以真無關,她隻甜甜睡著。媽媽仰麵躺著,耳旁響著小以真均勻的鼻息,眼淚,這一刻仿佛決提一般洶湧流淌下來,亦幻,我的兒子,你在哪呀!
忽然,媽媽的腦海裏劈過一道靈光:“以真怎麼會跑到那個閣樓上?”是呀,以真那麼小,怎麼會想到跑到那個久無人至的閣樓,這個閣樓除了在過年撣塵的時候會有人上去打掃衛生外,還有就是每年出黃梅季節的時候親嬤嬤會到上麵翻撿出一些東西來曬黴。平時,一般都很少有人上去。以真怎麼會在這樣一個夜晚出現在閣樓上呢。
媽媽細細地回憶那一刻,不好,媽媽的眼前忽然出現剛踏上閣樓擰亮手電筒的一刻,恍惚看見過什麼?對,是一個小姑娘,一個紮著衝天兩角辮子的小姑娘,仿佛看見那朝天直直翹起的兩個牛角辮子仿佛要戳破了天,對,還恍惚看見了一個小女孩子衝她狡黠地眨眨眼睛,調皮地笑。天,媽媽當時隻以為自己眼花了!後來呢,就發現了以真躺在閣樓地板上睡著了,一著急以真,就把這一茬給疏忽了。
想到這,媽媽砰得一下,人直挺挺地坐了起來。媽媽一下子心急火燎跳下了床,甚至來不及穿上鞋子,就這樣光著腳噔噔磴走了出去。
屋子分內外室,男人們都圍坐在外室在商量對策,正要分配任務擴大尋找範圍,卻見媽媽雙眼直勾勾,整個人僵直著飛快走了出來,當下眾人就嚇一大跳。
“孩子姆阿,怎麼了!”爸爸伸手去拽媽媽的手。
媽媽一下子把爸爸的手給摔了開去,開始跑出屋子,跑向堂前屋。
“孩子姆阿,你想到什麼了?”爸爸一看媽媽這樣,仿佛感覺到了什麼,跟著跑出去。眾人也就跟著跑出去。
堂前,牆壁邊,那把木梯子還在靠牆放著,抬頭望,屋頂上方黝黑不可測。
媽媽跑到梯子下,正要舉足攀登,一雙大手伸出來,緊緊抓住了媽媽的手,媽媽抬頭一看,是丈夫,一張憔悴的臉滿含痛苦之情,但卻神色堅毅地點點頭。是呀,這痛苦對於丈夫來說,是不亞於她的。
媽媽微微讓了一把,讓爸爸先登上了梯子。隨後,她隨在丈夫的身後,一步一步爬在梯子上,向著閣樓攀登。
現在是夏天,想必是淩晨的關係,竟然感到一絲紮人的寒意,媽媽的所有汗毛都在一瞬間豎了起來,越向上攀登,這份寒意越濃,所有的皮膚都感到某種特別的壓力,毛孔緊張地微微顫栗著。
一步,兩步,夫妻倆終於在閣樓上站定,屋頂在沉沉壓下來,夫妻倆不由得傴僂了身子,那黑是到了極點的黑,無一絲光。那黑裏仿佛有個看不見的旋渦,在靜靜地旋轉,這旋渦張著深不可測的大口,仿佛在準備吞噬住一切,這一刻,媽媽真切覺得:兒子就在這裏。
的確,兒子就在這裏。
此刻,幻和以真正默默地坐在閣樓中間的某個大箱子上,悲哀地看著自己的父母被那沉重的痛苦深深襲擊的樣子,他們的心弦被扯得緊緊,緊得讓人胸發疼,疼得讓人窒息,悶悶得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