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就不需要原諒啊。”千鳳微笑著,眼中的霧氣凝結成水滴,她緊緊的抱著千凰,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蕭璧他沒有錯——隻是你自己無法寬恕自己吧?姐姐……都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釋懷吧。”
她的聲音輕柔如夢幻,落在千凰的耳中,無數記憶的碎片如同洪流般從潛藏的心底湧出——那是這麼多年她都刻意回避的記憶!若不是如今蕭璧死了,她自己一定是永遠都不會去麵對的……現在這一切都重新明朗了起來。
當年她選擇了投靠蕭璧,在回到赤王府力勸父親的時候,父親暴跳如雷,當場就把她踢出了赤王府,要不是她穿了蕭璧給的護身寶衣,早就命喪當場了,她的父親,拋棄了她這一顆無用的棋子。
等她重新回到帝宮看到大殿上,那個悠閑坐在王座上的帝君漆黑的眼睛,她在那裏麵看到了深深的憐惜,他要她活著,所以才會在燁弋和曲琛等一眾心腹的阻攔下,將她召見到自己的麵前,他說的沒錯,唯有他活著她才能活著,千鳳才能自由。
那個被權柄迷失了心智的父親,需要的隻不過她和千鳳的能力,千鳳身為天選凰女,根本沒有任何的自保能力,隻能在他的手中當一個被帝王冠冕所累的傀儡,這一生都隻能被幽禁在這扶桑神樹上的深宮之中,而自己,隻不過是他手中用來披荊斬棘的鋒利武器,武器若是一旦不受控製,他會毫不憐惜的,不念骨肉親情直接將她拋棄甚至於毀滅。
那個時候她早就想通了這樣的情由,所以才會從蕭璧的手中接過裁決者之令,隨後就是她帶領著眾將士血戰三王,親手割下了自己父親的項上人頭,將之呈現給了蕭璧。
三王叛亂的時候,她足足斬殺了赤,白,黑三氏千餘人,那樣屍橫遍地,血流成河的場麵如今想來還如曆曆在目。
那個時候她整夜整夜的不敢睡覺,內心中充斥著揮之不去的恐懼,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如同看著一個魔一般。
更是有接踵而來的刺殺,幾乎在最開始的那兩年中一天都沒有停歇過,她的命就像是拴在鋒利的刀刃上一般,隻要稍有差池,就可能一命嗚呼。
而她幾乎都忘記了,在那樣艱難的時候,一直住在扶桑神樹的帝宮中的蕭璧,幾乎每夜都會親自到朝陽城的赤王府,在她每晚被噩夢驚醒的時候,在漆黑的暗夜有人要刺殺她的時候,他都會在她的身邊,他也曾那樣竭盡全力的去保護過她——他答應過要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去對待她和千鳳。
一切,都是如此——帝君蕭璧,他這一生都在安撫她受創的心,即便是到了他死的那一刻,這是他承諾過的。
這十年中,他助她收服三軍將士的心,助她走上權利的最高峰,助她收服蒼狼王昭明提升自身實力,他把所有能夠給予的都給了她,因為隻有她自己變得強悍了,才能在南國的朝堂之上站住腳,才能鼎立在天地間,才能更好的保護千鳳,才能更好的按照自己的意誌去生活。
生在皇室之中,也隻有這樣,這是他所能給予她的全部,然而她卻將這些統統都視而不見,隻一心怨恨他,怨恨他讓自己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怨恨他如同父親一樣將自己視為他手中一把披荊斬棘的武器,她覺得他隻將自己當成棋子,一顆剛剛跳出棋盤殺死了棋手又被重新丟入棋局的棋子。
在這種怨恨中,她將自己的心封閉起來,她變得多疑,不安,冷漠,連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都一一疏離了。
“想起來了嗎?那些被你刻意回避的,他對你的好。”耳邊忽然聽到大司命的聲音,那個一直居住在棲梧宮中的白袍大司命,不知何時站在了她們的身前,她看著這一對站在南國權利巔峰的姐妹,眼角流下血一樣的淚,這是她這一生中從未有過的淚水。
“大司命!”千鳳看著白袍下臉色蒼白的幾近透明的女子驚呼著,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大司命緋雪走出棲梧宮,在過往的十餘年間,大司命都隻呆在棲梧宮中,整日對著鳳凰神的黃金雕像靜坐。
千凰從千鳳的懷中掙脫,望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大司命,她的目光從冰冷的黃金麵具後麵透出,卻是毫不畏懼的,有如冰冷的刀劍般。
蒼白的大司命看著這個跟她對視的人,她的眸子中詭異的沒有瞳仁,隻是一片純粹的蒼茫純白,彷如冰封的雪原般,她看著這個毫不示弱敢於跟她如此對視的人,那純白的眸子中閃過一瞬興奮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