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忘了
這條路走了多久
心中是清楚的
有一天有一天都會停的
讓時間說真話
雖然我也害怕
在天黑了以後
我們都不知道會不會有遺憾
以前的一句
過了太久
誰還記得
是誰先說永遠的愛我
以前的一句話
是我們以後的傷口
——方大同《記得》
1
2000年的暑假我沒回家，暑假的兩個多月內我和童小語見麵了不下十次。幾乎每次都是被她花言巧語騙出去的。因為第一次她的形象給我的“打擊”實在太大了，和這樣一個青春活潑，漂亮時尚的上海女孩在一起，說實話，我非常自卑。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童小語再沒有再像第一次那樣扮相成熟，而是呈露出一個17歲小姑娘的本色，通常穿著花花綠綠的休閑服、牛仔褲什麼的，頭發也不再披著而是紮著馬尾辮，高高地翹在頭上，說話的時候搖頭晃腦，走路的時候蹦蹦跳跳，活力四射。
我問她為什麼第一次要打扮的那麼成熟，童小語說是因為害怕我是一個中年人，如果她看上去顯得太孩子氣的話會和我之間有代溝的所以故意那麼打扮。童小語說真沒有想到我還蠻年輕的，說到這裏，童小語嘻嘻哈哈笑開了仿佛比我還要開心。
我們約會的地點大多是在以虹口公園為中心向外發散一公裏範圍內。虹口公園旁就是虹口足球場，前方就是四川北路，附近更有出名的甜愛支路，那裏風景宜人非常適合男女戀人約會。我和童小語不是戀人而且喜歡假裝純情，為了表示彼此內心坦蕩如砥動作之間更是渭涇分明，仿佛一旦被別人誤認為在戀愛就會名節不保。
一開始童小語還能請我去虹口公園門口的那家茶坊喝茶討論討論人生什麼的，後來，看到我永遠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給嚇怕了，於是嚷著說外麵的風景秀麗空氣新鮮適合聊天，於是我們倆猶如兩個小特務一樣，隔著好幾尺的距離站在虹口足球場高大的水泥牆下聊天。那個時候往往夕陽西下，夕陽誇張地把我們的影子拖曳在足球場的圍牆上，我看著我們的影子先是在眼前，一轉眼就到了我們的屁股後麵。而每次談話她都千篇一律地是把她哀怨無比的心情先講述一遍，有的時候我煩了就會問些問題轉移她的思緒：
“你有想過下次找什麼樣的男朋友嗎？”
“當然想過――常常想呢。”童小語顯然對我的話題非常感興趣
“不會吧”，我瞪她一眼，趕緊嘲她，“用不著這麼投入吧，你倒是說說看。”
“好的啊”，童小語眉飛色舞地對我說：“第一要有鈔票，第二要長相要靈，第三要對我好”，童小語說這三點的同時“刷刷”地在我麵前伸出三個細細長長的手指頭，晃來晃去。
童小語在說完之後顯得很興奮，絲毫沒有看見我正衝他瞪著眼睛還不停吐舌頭表示不可思議。童小語繼續歡天喜地地說：“這三點中呢，特別重要特別重要的就是要對我好，不管我叫他幹什麼他都要答應我，不管什麼時候都要把我放在第一位，嗯，就這樣。”童小語說完之後自說自劃點點頭。
我實在不願意打破她美好的幻想可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如果他對你不好怎麼辦呢？”
“打啊！”童小語回答的幹淨利落，“他對我不好我就狠狠地打他，就這樣……”，童小語說時化掌為拳，然後捏著個小拳頭在我麵前揮來揮去，並且齜牙裂齒作凶神惡煞狀。
“怎麼樣啊”，童小語很是挑釁地看著我，“我說蘇揚，你看我能找到一個心甘情願讓我打的人嗎？”
我仔細思考了一下，在確定她的拳頭並沒有太大殺傷力後放心地說：“當然可以了，這年頭想打女人不現實，想挨揍還不容易？”
2
在那兩個多月內我和童小語還通了N封電子郵件，據不完全統計這裏的N肯定是在100以上的。童小語就像做家庭作業一樣每天向我彙報她一天之內的所有活動內容和心情感悟，完全不顧忌我的情緒。她覺得這樣做很有意義雖然我覺得這樣做很傻B，可有什麼辦法呢？因為她根本就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而事實上我的感覺還很不錯。
童小語似乎很樂意和我分享她的一些小秘密，比如：她又和自己的同桌鬧不開心了，原因是她上課睡覺的時候被老師抓住了而她的同桌沒有及時把他叫醒；上課時班上了一個女生不小心放了個屁，臭了半個教室卻沒有人承認其實她知道就是座她前麵的馬小麗；放學回家的路上又有人把她攔住問她是不是章子怡，非要讓她簽名，她已經N次被人認為是章子怡了，為此她很煩悶……就這些瑣碎的、煩亂的、對我毫無意義的事情占據著童小語給我的mail的絕大多數內容。除此之外，童小語還非常霸道的給我灌輸一些她認為很有趣味的事物，比如：各種各樣的頭繩，粘紙，小掛件，花裏胡哨的筆記本，香港名店街裏16塊一套的大頭照貼，亞興生活廣場的鬼屋、正大廣場地下一層及時客的黑椒雞翅、SES、“衣戀”的絨線衫……”，她很喜歡這些東西於是也想當然地認為我會很喜歡――事實上，在認識童小語之前這些東西我是一無所知的，任憑我想象力再豐富我也實在想不出我的生活會和粘紙和大頭照會有什麼聯係，可經過她的反複熏陶之後卻也成了半個行家，能滔滔不絕說出個所以然了。這些知識在以後和其他女孩子的交往過程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我充分明白了這個城市的小女孩真正的喜好然後體貼地讓她們感到異常幸福。
稍作終結，通過那兩個月的交往，我清楚知道了以下一些童小語的情況：
1、童小語最驕傲的事情：去過英國、韓國、美國、日本……見識過了資本國度的高度發達，也領略過中華的大好山河，不過對這些童小語並沒有太多感悟，倒是對自己乘過不下50次飛機津津樂道；
2、童小語最心煩的事情：她的身高，童小語無數次抱怨她的身高，“怎麼就長這麼高呢？”童小語常常這樣反問自己，然而讓他更加心煩的事情是：她還在繼續長高，用童小語對我說的口氣就是：“真是討厭死了，還在長高呢”；
3、童小語最得意的事情：是學校的領操員，每個星期二的上午九點半是她們學校的早操時間，那個時候童小語就可以站在兩千多人麵前領頭做早操，非常神氣，於是童小語希望每天都是星期二；
4、童小語最擅長的事情：拉手風琴，八歲的時候考出了當時全國最高級――8級，不過現在好像又升高２級了，每每提到這個，童小語還會很憤怒，高呼不公平，但是不公平在哪裏，她又說不上來；
5、童小語最傷心的事情：2000年暑假談了一場網戀，以失敗告終，結果元氣大傷，開始思考一些深刻問題，諸如：人為什麼要活著，活著為什麼要談戀愛，談戀愛了為什麼會失戀，失戀為什麼會那麼傷心之類的看上去很滄桑其實毫無疑義的問題；
6、童小語最愛吃的東西：肯德基的雞翅，她可以一口氣吃五個，童小語最不愛吃的東西：麥當勞的雞翅，童小語說她連看都不要看一眼；
7、童小語最愛的人：韓國的SES，童小語說聽她們唱“Tell me ”的時候都很傷感，聽一次，哭一次；
8、童小語最尷尬的事情：長的太像章子怡，經常在馬路上被人家拉住要簽名，童小語無比討厭章子怡，因為覺得她心機太重；
9、童小語最擔心的事情：她家對麵的在建的高層已經快超過她家的高度了，童小語擔心以後在家裏換衣服被對麵的人偷窺怎麼辦？總不能永遠拉著窗簾吧？
……
關於這個排列，我還可以滔滔不絕寫出很多，在我21年的人生曆程中從來沒有哪次像那兩個月一樣去充分了解一個女孩子，從她的喜怒哀樂，生活習性到她內衣的和品牌，三圍大小，甚至她的生理周期。童小語如同一個不知疲憊的小瘋子一樣把她旺盛的精力放在了和我交流之上，她一邊迫不及待地把她十七歲的全部世界向我展示，一邊從我的安慰中獲得了巨大的滿足感，我是說：童小語生性善良，想象力豐富，卻一直找不到一個誌同道合的傾訴者，我恰如其分的出現，一定程度上給她提供了傾訴的可能，童小語為人老實，經常被她的同學欺負，往往是敢怒不敢言，想言也說不過刃甲，因此所有的苦水隻能往肚子裏咽，幹吃啞巴虧。我的出現給她提供了完美的發泄渠道，她知道，無論她對我如何抱怨，我都不會有半點怨言的。所以，大體上，在和童小語最初交往的那段時間內，我充當的就是這樣一個角色：政治老師，閨密，沙包。
我其實並不反感扮演這樣的角色，我的大學一直平淡無奇，鬱悶是生活最大的主題，現在有一個人煩你鬧你最起碼不會顯得很寂寞，俗話說得好：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更何況童小語雖然煩，但是絕對不讓人討厭，非但不讓人討厭，而且時時還會為她的一些真天無邪的舉動而感慨萬分，因為現如今你要去找一個很漂亮很時尚很風情甚至很風騷的女孩都不是一件難事，但是你要找一個很純真的上海姑娘卻絕對困難，這個道理我明白。
所以當顧飛飛後來詢問我對童小語的評價的時候，我都會無比認真地說：“她可是一個好人啊！”
好人童小語偶爾也會對我的一些觀點表現出一定的興趣，比如有一次我在給她的E-mail中說了很多對上海人的看法，其中對上海人的一些性格行為頗有微詞，言語也很激烈，我以為每個上海人看了之後都會義憤填膺的，沒想到很快就得到了她的認同：
蘇揚大叔你好，身為一個上海人，我並不反感你說我們的那些壞話，因為我覺得你說的是對的――最起碼不是錯的。因為我也有一些與你相同的或者說是如出一轍的想法和體會，我沒有你那麼好的文筆，真的，這點我承認，上海人的某些行為舉止確實是讓本人看不慣的，而且是厭惡至極，可又有什麼辦法呢？也許我的一些行為會被別人看成是傻瓜，可我就是願意那樣做，不管別人怎麼說，這就是我的做人原則。其實話又說回來了我好像沒遇見過out of原則二字的狀況！嘻嘻，心裏黑咕隆咚的，嗬嗬。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隻想跟你回個信，告訴你我其實很同意你的一些觀點。如果說我現在很信任你，這話絕對不假，如果你問我對你有多少信任，我會回答你：一角（十分）。
好了，其他我也不多說什麼了，就這樣吧，我惜字如玉，嘻嘻！
Ps：我再次強烈提醒你不要動不動又自卑了，自卑會對身體不好的！而如果你身體不好了，我肯定也不會開心的！
Ok，就這樣吧，哥得白了。
童小語
大叔！我擦，有木有搞錯！
我強迫自己腦子中不要聯想A片裏猥褻大叔的模樣，因為童小語絕不是跪在大叔麵前的美羊羊，但我真的承認，童小語這樣一封語句不通甚至有點言不達意的mail給我的生活帶來了很多快樂，以及，比快樂還要更美好的情緒，那就是幸福，沒錯，童小語言語之中的那股稚氣和純真總是將我深深打動，當然幸福不隻是被感動，從這樣的信中我知道童小語是極度信任和依賴我的，並且對我稍有愛慕，這點尤其讓我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