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後記1:歲月(2 / 2)

小說中的蘇揚有一股原始的野性,他像一株野草,寂寞地成長,生活,扯淡,宣泄,哭泣。印象最深的一個細節是他在地下室用打火機一下一下燒著鼻涕蟲的那個夜晚,青煙冒出蟲子消失的瞬間我竟也莫名感傷。那時我忽然有些理解這個不靠譜的男人。無論女人、打火機、還是鼻涕蟲,都不重要。他需要的無非隻是一個出口,讓他盡情宣泄這個世界“賞賜”的,痛苦。

在即將被大學的專業“摧殘”成情節控的今天,我想客觀地說:同他之後創作的一係列的小說不同,這部的戲劇衝突並不激烈。然而他充沛的情感已經可以讓人忽略這些,甚至可以忽略掉那些偶爾閃過的瑕疵與不足。

接下去又是老生常談了。

和草叔相識六年。“六年”總被我強調——與人生相比,六年很短;但與缺點的暴露相比,一天都顯得格外漫長。我深知自己的性格缺陷在何,年少時不知隱藏,一度搞得眾叛親離;成長後懂得收斂,與人交往客客氣氣,時間久了也頗認識一批朋友,聊得開心,玩兒得快樂。

可我永遠明白草叔和他們的區分度。在我所有朋友裏,他是唯一不幸見過我所有缺點,卻又能無限容忍我的。很多時候聽到陌生人說“我好羨慕你有草叔”或者“我好羨慕你們的友情”,我的心情都非常複雜。其實我給他的心裏添了很多堵。我會因為一些很小的事情跟他爭執,比如他沒有按時看我推薦給他的電影,忘記了我的生日,或者把我的鏈接放到了第二個。

而他常說的一句話是:“你是小孩子,不跟你一般見識。

生日那天他為我發了條很煽情的微博,我給他回:“我在你麵前已經把所有缺點都暴露了。你也差不多吧。隻有這樣還不嫌棄才是好朋友啊。”

這六年,我們共同經曆的事不少。我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近幾年他有了穩定的愛情,繼而有了穩定的工作和生活。在順利完成從作者到編輯的身份轉換之後,應付我那句“你在忙什麼”的回答也從“我在寫小說”漸漸成了“我在看稿子。”再緊接著,就是結婚,買房,買車,生子。有時想來,我都會替他覺得幸福。

除去他越來越少地寫作。

如果記憶沒發生混亂,我足有三年沒聽他聊起自己的小說,用他之前常有的語氣和激情,仿佛自己的情節完全天下無敵。還記得零六年我中考結束,他來青島看我。在八大關,我們吹著海風,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他給我講起自己十年前寫的小說。他說那是個三伏天,自己就趴在桌子上,汗流浹背。後來,他把新出的書送我,我給他畫素描,他就在一旁看書,忽然笑出聲:“我的小說寫得太好了,我看的時候都被逗笑了”——這是他的原話。他眼睛裏的神采我到現在都記得非常清楚,忘也忘不掉。

我常說“你快點兒寫小說呀,寫啊寫啊。”他總是很無奈:“我也想啊,寫不出來咋辦呢?”時間久了我也不再多說。不僅僅因為他曾向我提起“大多數作者在成為編輯之後,都寫不出小說了。”更因為我理解那其實不是自覺放棄,而是潛移默化地,這東西就會從習慣乃至生命漸漸退化成摯愛,再萎縮成愛好,等有朝一日發現連愛好都算不上的時候,它就徹底離你遠去了。這一切都發生得自然而然,中間過度之流暢猶如出自大師之授予,痛苦自然不會有。刨除年齡的承載力,編輯本身也是個消耗激情的職業。

我的腦海中剛剛浮現出飛機在雲中穿梭的情形:一切都是霧茫茫的,人們隻知飛機飛得很高,除此卻也不過是霧裏看花了;然而我所希望的,其實是那架飛機永遠不要進入雲層,永遠隻處於上升過程——陸地上的一切都能看得見,並且,永遠在向前,向上。永遠有希望。這是多麼好的一件事。

下麵這些話是想對草叔說的:

以上兩千多字可以用來闡述為什麼當我收到你的小說時會“非常想哭。”不裝嫩,不造作,甚至連基本的矛盾衝突都少之又少,但是卻偏偏很好看,很用真感情的小說。

我已快長到你與我相識時的年齡,你也步入而立。或許在你眼裏,這本小說的出版不過是紀念,或者結束。畢竟以你早過了靠寫作療傷的階段。可作為朋友,我真心誠意地希望你能將它當做新的開始。盡管,這也許隻是一個存在於我幻想中的美好願望。

2011年4月18日星期一

淩晨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