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還是那頂床帳,顧瑜試著起身,雖然渾身酸痛,頭重腳輕,但還是有些力氣,顧瑜低頭一看,隻見身上穿著一件白色中衣。顧瑜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細細打量起這間房間,隻見房內以雲頂檀木做梁,雲石水晶為燈,離床不遠是梨花木雕的梳妝台,顧瑜輕輕撫過桌上的脂粉首飾,指尖傳來熟悉的觸感,讓顧瑜的手指顫了顫。抬眼是一麵大大的銅鏡,銅鏡裏的人,身材纖巧削細,明眸皓齒,膚若凝脂,麵凝鵝脂,唇若點櫻,羽毛似的眼睫輕扇間,兩眼似乎流轉著琉光,粉黛未施,一顰一笑,顧盼生輝。這是她的臉,隻是有些嫩,好像小了許多,也對,她現在是十四歲。顧瑜轉過梳妝台,抬手拂開珠簾,珍珠簾子相撞發出脆脆的清響,繞過紫竹鑲嵌貝殼銀螺四條屏時,正好瞧見青蘭走來。
青蘭梳著乖巧的雙丫髻,一身淺藍色的下人衣服,眉目秀麗,看樣子也是十三四歲的模樣。隻是此刻兩眼滿是疲憊,正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藥向內間走來。
“小姐?”看見原本幾乎要沒了氣息的顧瑜,此時活生生地站在麵前,青蘭先是愣了一下。
“……青……蘭?”顧瑜大病初愈,嗓子有些微微沙啞。
顧瑜從這具身體的記憶中搜索到,麵前站著的丫鬟是她的一等丫鬟青蘭,是顧瑜七歲那年在街上從人牙子手裏買下來的。如今跟著顧瑜也有七年之久了,心思細膩。
“小姐。”青蘭的語氣有些哽咽,眼眶迅速紅了,眼看就要哭了。
顧瑜連忙開口:“打住打住,就此打住!不許哭!”
青蘭聽話的住了嘴,隻是淚水還在眼眶裏打轉。
“墨竹和郝嬤嬤呢?”顧瑜向來見不得這種嬌嬌小小的女孩子掉眼淚,看青蘭停了就慢慢走到木桌前坐下,伸手給自己倒了杯水。
“小姐落水後,墨竹立即跳下寒潭救小姐,現在病著,夫人又怪墨竹護主不力,看在墨竹伺候一場的份上,賜了三十兩白銀讓墨竹回老家去了;郝嬤嬤三天前摔傷了腿,夫人看她年邁,準她回家歇息兩月。”青蘭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顧瑜,心裏開始盤算起來:現在小姐醒了,可別又操心這些事,沒有郝嬤嬤在身邊,小姐會不習慣吧,要怎麼辦啊?還有墨竹,怎麼向小姐求情啊?
顧瑜當然不會知道,自己隨口一問,青蘭的腦子就飛速地轉了無數圈。
手裏的茶水還是溫熱的,香氣氤氳,顧瑜素手執杯,輕輕地轉著,一邊慢慢地消化新接收的記憶和青蘭所說的話:這個墨竹也是她的一等丫鬟,是家生子,墨竹一家是顧夫人的陪房,一家子在涼州的莊子上勞作,老實本分。墨竹自顧瑜三歲起,就被顧夫人選中陪在顧瑜身邊的,忠心不二。當時情況緊急,誰也不敢得罪公主。那時正是初春,春寒料峭,寒潭底下冰凍非常,墨竹能舍身跳下寒潭救她也是難能可貴的了,她現在生了病,又被趕出府,家人遠在千裏之外,隻怕日子難捱。這件事也不不能怪墨竹,是顧夫人心疼女兒,著急上火,將怒氣發泄給一個無辜的小丫頭罷了。
顧瑜心下想了想,放下手裏的青瓷茶杯,轉頭問青蘭:“那墨竹現在在哪裏?總不可能立馬回涼州了吧?”
青蘭聞言,立刻擱下手裏的托盤,跪在顧瑜麵前:“求小姐恕罪!是奴婢自作主張,將墨竹留在奴婢房裏照顧著。小姐若要責罰就罰奴婢吧!”
顧瑜本就因病有些頭疼,蒼白的小臉透著一絲柔弱,見青蘭突然就下跪,心情也不太舒服。兩道好看的眉毛瞬間皺了起來:“起來吧,站著說話。”
青蘭諾諾的應了聲是,才站起來,小心地觀察著顧瑜的臉色,心裏忐忑不安,小姐不會生氣了吧?小姐的臉色不太好呢!看來墨竹的事要先擱著了。唉~
想到這裏,青蘭忍不住歎了口氣。顧瑜卻又開了口:“讓墨竹回來繼續伺候吧,吩咐小廚房每日熬上補藥和藥膳給墨竹送去,從我的首飾盒裏拿那串紅珊瑚手串給她。”
青蘭有些發愣,還沒回過神來,又聽見顧瑜有些清冷的聲音傳來。“郝嬤嬤一回來馬上讓她來見我。”
怔了幾秒後,青蘭終於回過神,驚喜地應道:“是!奴婢知道了,奴婢替墨竹謝過小姐。”又想起顧瑜還沒有喝藥,趕緊端起玉碗呈給顧瑜,“小姐快喝藥,涼了就不好了。”
顧瑜這才接過碗,將藥汁一飲而盡。
——
顧瑜病愈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顧府上下。
顧夫人和顧宏剛最先到達顧瑜的閨房。
彼時顧瑜正靠在床邊上看史書,這個時代仿佛是橫空出世,顧瑜從未聽說過,趁現在有時間,就讓青蘭從書架上拿了本史書看看。正看到明齊史的中間部分,顧瑜入了迷,沒注意到外頭丫鬟的問安聲,等顧夫人和顧宏剛走到內間時才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