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相聚之後,迎接的會是更長久的分離。
這一點雨京心裏深深明白,她已經在京城的十三阿哥府門裏駐了足,不管她到底有幾個娘家,不管娘家是近是遠,也總也不會讓她隨時想去就去。別說是阿瑪的府門難邁,這遙遠的草原,她以後還能再來幾次?
想到這些,她更珍惜眼前的來之不易,點點滴滴,都收進眼底,揉進心裏。
哈斯虎頭虎腦的在後麵被胤祥逗著大笑,聲音回蕩在風中讓人聽了禁不住嘴角微微牽起。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姑父到底是誰,他也不必知道,雨京心裏泛出陣陣感觸,她希望他永遠不用擔心遠在京城的那些繁瑣,在這草原上過他的安穩日子,在駿馬背上漸漸長大,牽手那個讓他心裏惦記的蒙古姑娘,就這樣,就這樣就夠了。
這是一個姑姑對侄子最大的祝福,這也是雨京對哈斯最真的期望,無憂無慮,亦如當年的自己,亦如當年的伊桑。
她回頭多看了一眼蘇赫巴獸,看他一臉憨笑著望著哈斯,眼裏有如對親人一般的疼惜,讓人心酸。
大哥哥斷斷續續說了些鄂爾多斯這些年的日子,自然都是挑著好聽的,也絕口不提任何家旗的興衰,隻說著阿爸額吉身體健康,讓她不要多擔心。雨京靜靜地聽著,腳下是隨微風搖動的一片綠草,她覺得胸口有些發悶,止不住的想問更多,又不知道是不是要開口。
末了大哥哥還是那樣輕輕地拍她的手背,“這些年十三阿哥常常托人送錢給阿爸,也多虧了這些銀子,族人才撐的下來。這幾年私下我也有和關內做些小買賣,蘇赫巴獸一直都來回照應著,我們日子過的其實很不錯。”
雨京苦笑著點點頭,扶著大哥哥坐在草地上,良久沉思,才終於開口問,“蘇赫巴獸還是一個人?”
大哥哥回頭看了一眼蘇赫巴獸,“也是個硬脾氣,阿爸幫他說了幾門親事,命令都下了,就是死咬著不點頭。”
“大哥哥還多多勸勸他,我心裏很對不住他……”蘇赫巴獸和伊桑曾經有過那樣一段感情,因為她,生生破壞,也因為她,生死相隔,她不想再因為自己,讓他獨自孤老。
大哥哥點點頭,“你放心吧。”接著長長舒了一口氣,嘴邊有欣慰的笑容,“時間過的很快啊,我記憶力你還是個小娃娃,整天跑在小五身後磨著他帶你出去玩,這一眨眼,都成了大姑娘,人都嫁了。現在看你這個穩當的樣子,真快和以前的雨京對不上來了。”
雨京終於會心一笑,想起那些日子,心裏依然是暖暖的。
她不想在這茫茫草原上提起伊桑,隻怕再小的音調說出來,都會經由風聲拉長回蕩在耳邊久久散不掉。很多這些年的日子也三言兩語輕輕帶過,隻說巴圖在江寧安家,現在也算是小老板一個,以後可能還會娶了漢人做妻。又說道之前見過五哥哥,大哥哥眼裏閃過一絲愕然,“他出家之後我都再沒見過他了,你們兩個卻真是有緣。”
“我記得小時候跟著他跑來跑去,總有姑娘見了他就紅著臉不言語,我都不明白為什麼。後來長大了再看見他才覺得,做了和尚都是個俊俏和尚。”
大哥哥笑道,“其實額吉當初是想你年紀再大點把身世告訴你的,也想你跟了小五,這樣自家人不進外人門,就算朝廷還要求他出家,大不了阿爸私底下安排你們躲一躲也就罷了,京城那麼遠呢,誰顧得到這些。”
雨京微微笑了笑,回頭又盯著胤祥看了一會兒,心裏滿滿的都是說不出的感歎。那個曾經大喊著為什麼因為一個破玉佩就要背井離鄉的女孩,那個憤憤不解好端端為什麼要逼著進宮的雨京,心裏那麼焦急的呐喊,那麼多不滿無處發泄。可如今,她很慶幸一時之念翻出那塊不入眼的玉佩抵到龍鬧騰手裏,也很慶幸在宮裏不長的日子卻遇到了一輩子相依相伴的那個人,也因為有了他,她的一切都變得美好。
後來哈斯跑過來一股腦鑽進大哥哥懷裏,吵著說姑父欺負他,蘇赫巴獸也不幫他出氣。胤祥也笑著跟上來,眼睛卻一刻不離雨京的臉,那雙深邃的眼眸裏,寫滿了溫柔。
大家席地而坐,哈斯確實也累了,趴在大哥哥腿上睡著了。他們三個人收到了胤祥的信就匆匆趕過來,路上也都沒怎麼休息,一開始還精神氣高,好奇心驅使下不覺得乏累,折騰了幾日才到科爾沁,再怎麼樣三個人臉上都帶著不同程度的疲憊。蘇赫巴獸把帶來的幹糧拿出來,又不知道家裏做的粗食能不能入了皇子的眼,端在手裏不敢言語。胤祥也沒多問,取過來一包炒米就抓出來吃了幾口,直讚好吃。他倒是都明白,又找蘇赫巴獸要奶茶,蘇赫巴獸也樂的伺候。惹得雨京輕輕拉胤祥袍子角,直翻白眼,“你少吃點,多留些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