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的農曆二十三日,是諸事皆宜的黃道吉日。向父和向秋靈商量之後定下來這天把蔣氏母女的骨灰盒下葬入墓穴。向秋靈沒有答應父親把母女二人的墓碑豎立在她母親的旁邊,但也同意了把她們和母親埋葬在同一家墓園裏。
畢竟她們同為父親深愛過的女人,在父親心中都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向秋靈作為他的親生女兒,應該體諒他的用心,也沒有資格去權衡她們在他心中的分量孰輕孰重。
向秋靈前一天晚上就和郭天霖說起這事並請了假,神奇的是郭天霖並沒有提出要陪同他們一起去。
“你不去看望一下你的嶽母大人?”向秋靈故意誘惑他道。
郭天霖也不為所動:“快過年了,公司內部有很多事情要處理,脫不開身。嶽母大人嘛……我想有機會你自會帶我去探望她的。”
前幾句話說的向秋靈還想好好同情郭天霖一把,同情他工作上一直那麼辛苦,但是聽到最後一句話,她的心態瞬間改變了。他就那麼有自信自己會帶他去看母親?怕是以後他會求著自己告訴他母親的墓園地址在哪裏。
向秋靈憤憤地想著,憤憤地入睡了。
然後因為害怕父親開車會不安全,又想讓父親多省點力氣,向秋靈就親自上陣了。雖然她沒有買車,但是駕駛證她幾年前就拿到了手,所以她對於開車的算不上太熟悉也絕對不陌生。
結果是,一路有驚無險地到達了葬有母親的墓園,還被父親給嘲笑了。
詢問了墓園主人還有沒有空餘的墓地,剛好有挨著的兩塊,兩人就開始著手動工了。去的時候是早上,等忙活完畢已經是下午的時候了。蔣氏母女的骨灰終於得到了安身之所,父女兩人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也落下了。
寒風蕭瑟中,本是平平的泥土地此時多出了兩座新壘成形的小土堆,土堆上麵皆立了一塊嶄新的石碑,石碑上皆刻著一張一寸黑白照和鮮紅色的字表明著土堆裏埋葬著的人的身份。除此之外,小土堆前麵還擺放有先前準備好的鮮花祭品。
做完這一切,還是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新組成的家庭沒有維持多長時間現在卻相隔了這樣一座隨便被雨水可以衝刷掉的小土堆,她們在裏頭,自己和父親在外頭,永不能再見麵。
生命之短暫可能隻是一個眨眼的功夫,昔日還活躍在身邊的人下一刻就與你陰陽永隔。
父女兩人又在墳前跪拜了一些時間,站起身的時候腿腳都麻木了。
“來都來了,去看看你的母親吧。”父親提議道,向秋靈尾隨。
母親的墳墓建立在這座墓園裏已有些年頭了,見證過新墳的崛起,見識過形形色.色的祭祀者,墳頭的土都有些鬆了,還有幾棵雜草堅強地挺立著,墓碑經過年複一年的風霜雨雪遺留下了累累傷痕。
“我們父女兩一起看你來了。”這一刻父親的語氣哽咽了起來,卻還在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有四年多了,我們都沒一起過來。”
是啊,離自己被趕出家門又重新回來已經有四年多的時光了。這四年裏,沒到母親的忌日,她都隻敢自己一個人偷偷摸摸地來看她,還必須躲藏著不讓父親他們發現自己,如今她終於能正大光明地又和父親一同出現在母親的麵前,就因為這個之前她所受過的一切委屈此刻都如過眼雲煙般消散了。
“砰”地一聲,父親矮下了身,膝蓋跪地。向秋靈緊隨其後。
“我以前老是跟你懺悔,為什麼當年會那麼糊塗聽了那兩母女的話把秋靈給趕了出去。就算秋靈真如她們所說殺了人,我也絕不該那樣做。可是我又不敢把她找回來,怕她恨我,一輩子都恨我,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我這個父親。”說到這裏向父再也抑製不住,淚腺決堤。
每次聽到堅強的父親的哭聲向秋靈心中都似針紮般的疼痛,她那麼引以為傲的父親,是不應該隨便哭的。一下一下拍撫著父親略微佝僂的背,向秋靈勸道:“爸,別在媽麵前提這些傷心事了,我們現在不是又能生活在一起了嗎?”
“不,爸要跟你媽認罪。你媽臨死前把你托付給我,我卻沒能好好照顧你,沒能盡到身為一個父親的責任。你受了那麼多的委屈,都是爸爸的錯,都是我的錯啊!”吼出最後一句話,向父已經泣不成聲。一個偉岸的身影伏在墳前,竟顯得比那座土堆還要小。
“爸,你千萬別這麼說。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怪你了?女兒相信你不會真的對我如此狠心,所以媽媽她也一定不會怪你。”
“我想要你媽怪我,這樣我心裏才好受些。”
父親說出了一句出乎自己意料的話,看著他那雙渾濁的溢滿淚水的眼眸,向秋靈被堵得說不出話來,然後後者又轉向對著母親的墓碑哀嚎痛哭。
向秋靈實在是勸不動,她也就幹脆不管了。父親想做的事就讓他做吧,讓他一次性哭個痛快,罪惡感就會解除了吧。真是的,父親偏偏在這種事情上如此認真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