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二(1 / 1)

8月14日 晴

今天,我在圖書館裏看到了那個女孩。她穿著一件淡綠色的上衣,沙裙裏麵有一件黑色的斜裁式的短裙,就像三十年代的舞女,很是妖嬈。她和我一起上毛選課,是新聞係的。但是我知道,我們分開了,就是分開了。她看我的眼神有種蔑視,我看到了,的確是一種蔑視。但是我沒有讓他蔑視的理由。

她上課總是在下麵吃一些零食。我記得好像是薯片那樣的零食,但是她卻肆無忌憚,既不擔心自己發胖,又不擔心老師責罵。她對我的誘惑很大,今天一下午,我都沉浸在對她的幻想和自責中。一瞬間我又覺得我沒有必要自責。我想我不是愛,愛那是年輕人想的事。我在想我的尊嚴受到了莫大的摧殘。

今天爸爸又沒有回家。他的事現在一直很多。媽對我說他現在一直在忙著把手上的貨弄出去,所以很久都沒有回家。老板們也都在追著他要貨款。也許我不需要他回來。或許他回來除了能再次建立一個道德底線以外沒有任何作用。他是一個對事業充滿熱情,把家庭當作避風港的男人,我是多麼憐憫他,而麵對她的背叛,我感到一種壓抑和疼痛。我想我有種被欺騙的感覺,我由衷的厭惡那些關於責任感的任何評價。我一直在尋找那個男人,他帶給我的不止是恥辱,而是對生活美好願望的幻滅。他把我從一個色彩單調的夢裏驚醒,但在我醒來的一瞬間卻使我失去了依托。這使我有種孤獨感,我想我成了那個我現在還叫母親的女人的同謀。也許我在努力維持這個貌合神離的婚姻,可我在這個婚姻中所代表的僅僅是它的產物。也許我是這段婚姻之所以維持的唯一理由,或許她也隻是不堪忍受寂寞,但是我不允許,她把我的形象毀壞了。

看到這,我有點疑惑,我隨意翻看朱赫來的日記中的一頁,竟覺得有些蹊蹺。他的家庭中好像有一個不為人所知的故事,而他也不願意被人所知。我仔細看著,從第一頁開始。我回頭看了看朱赫來,他還在死死地睡著。我發覺一個從來就沒有被別人認真對待過的人表現出的深刻的內心是那麼的複雜。我越發想知道這個家庭背後的故事,從這些八十年代顯赫過的家具中挖掘一些我覺得值得分享的情節。也許我是太厭倦平淡的生活了,我想得到一些別人無法得到的,比如是十分內斂性格的人的獨白。

在三月以前的日記裏,我隻能看到一個和美的家庭。每天都沉浸在一日三餐的記錄中。我好像又開始懷疑朱赫來的智商,他由一個思路複雜的人變成了一個隻知道晚上要吃什麼,明天要做什麼的凡夫俗子。他希望的隻是能和母親一起晚上去市中心的廣場上喂鴿子。或是在家給他原來的女朋友寫情信。等等,如果我沒記錯,他好像在學校一直說他的母親已經去世了。我又看了看日記的日期,的確又是不久前的。我更加好奇了。

在三月的時候,我看到了朱赫來對家庭未來的不祥預感,他好象已經知道這個家庭潛在著某種危機。在日記中,我看到他的父親已經有三個月沒有在家過夜了,而他在大學宿舍裏給家裏打電話又少有人接聽。朱赫來開始變得敏感了,從他的文字中我可以看出來,他的智商也在他的推敲中變得精明起來。他開始懷疑自己的母親,懷疑她什麼時候該回家而沒有回,懷疑她對他說的推辭是否有道理。我想,人到中年,很多四分五裂的家庭就隻能行屍走肉的維持著。朱赫來不希望這種事發生在他身上,他內斂的性格居然在文字上爆發了。然而他卻隻字不提家庭分裂的原因,為什麼呢?我邊讀邊想,我現在已經不再懷疑朱赫來的智商了,他想要說什麼呢?他在日記裏談到一個陌生的男人,這個男人不是他,也不是他父親,那麼會是誰呢?我明白了,他的確是一個聰明人,他知道自己的日記隻是一個家庭中人與人溝通的工具,當他發現這個秘密的時候,他想借助這個工具把他要表達的東西間接傳到他母親那裏。但是從後麵的文字裏不難看出,他的願望落空了。他好像受到了更大程度上的打擊,他已經對自己的母親絕望,我不能理解為什麼會絕望。

我不能原諒別人。我一直把包容當成人的美德,但是我知道,這種對我人格蔑視的行為究其根源竟是她給予我的恥辱。我不能想象那天晚上帶給我的種種打擊,但是至少一個和藹賢惠的母親的形象在那天夜裏毀滅了。我的一段愛情也毀滅在這個不堪入耳的夜裏。

他像一個被激怒的小牛,他的文字東突西撞。隨著繼續的閱讀,他的形象越發清晰,我把我多少年來沒有爆發過的對不幸身世的同情全部表達出來。他的文字把自己幾個月來的生活用一種淒婉的口吻表達給我,當我把整個故事弄明白的時候,我有種莫名的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