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想過辭職呀!一直在屋裏養傷。”我像劉社長撒謊。
“我知道你很有思想,還和別人在外邊辦了個周刊,這些我不管。報社將來有你施展才能的空間。如果你沒有想到辭職更好,下星期正式上班,職務是正處級記者,負責記者處的業務工作,過度一段時間後,擔任記者處處長。”
近兩個月沒有回到記者處了,記者處變動很大,除了處長還是那位處長,隻有副處長何陽我認識,其餘的都是新來的記者,過去的老記者們有走的,有調到其他部門委以重任的。
何陽的批評報道力度越來越大,他完成了自己每月的任務後,便四處搜索新聞線索下去調查核實,尤其是輿論監督方麵的稿件,杜絕“說情”風,報社不能刊發,就往國內知名的媒體投稿,結果這類稿件幾乎彈無虛發,僅稿費就比報社的工資高。記者處的事兒他一概不管不問,專心致誌地搞自己的輿論監督。
簍子終於捅大了。何陽的一篇《招商引資大躍進》在某中央媒體刊發後,引起軒然大波。一個普通小市為了加快經濟發展、樹立政績,竟然不顧地域、環境的製約,不用科學發展觀統領全局,在全市開展了一次“招商引資”大躍進行動。一個沒有一點經濟基礎的區,一年分到了22億元的招商引資指標,並與市政府簽訂目標責任書。上行下效。區裏又將任務層層分解,連婦聯、總工會、信訪局等部門都有硬性指標,一個指標分配最少的偏遠鄉鎮全年還必須完成4500萬元。
S市主要領導見到這篇報道後,迅速行動起來。報道基本屬實,但有損S市的形象,在全市人民正在鼓足幹勁、幹事創業的關鍵時刻,記者應以科學的理論武裝人、正確的輿論引導人、高尚的精神塑造人、優秀的作品鼓舞人,堅持正麵報道的新聞原則。而何陽竟然置黨的新聞宣傳紀律於不顧,發表了這樣一篇批評性報道,嚴重影響了全市廣大幹群工作的積極性、主動性,在全社會造成了非常惡劣的政治影響……省各級職能部門和新聞單位收到S市的反映後,從政治的角度對何陽進行了封殺。報社也收到上一級指導部門的通知,將何陽開除新聞媒體。何陽加入了“北漂”的行列。若幹年後,當他重回Z城,到一家都市報應聘記者時,他隻能改名換姓,如今何陽已不是何陽,報紙上、記者證上顯示的是吳非。
記者承擔著社會的責任,在一定時刻是正義的化身,抨擊時弊,為民呐喊。然而當記者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控不了,連自己的遭遇都無法鳴冤的時候,記者還能做什麼?無冕之王,一個多麼好聽的名字啊!但畢竟是沒有加冕,一個空中樓閣、海市蜃樓,記者不是王,隻是一個事件的記錄者,至於究竟是新聞監督還是監督新聞,有時真是糊裏又糊塗。
何陽事件後,報社規定:輿論監督隻能監督到鄉(科)一級的政府和幹部,重大問題必須向報社領導彙報,不經允許,不得私自采訪。
雖然那隻是個別時期個別行為,不像現在黨和政府大力提倡輿論監督,一些貪官汙吏、腐敗分子在輿論的監督下露出了醜惡的嘴臉;一些政績工程、腐敗工程、問題工程在新聞的監督下無處遁形。
那時沒有這麼好的輿論環境。人生苦短,我還想有一個溫馨的小家。因此我守在記者處很少出來采訪,寫一些評論、社論和一些無關痛癢的會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