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忠利終於和信息科說再見了。現在的工作重點是催促醫院回款，加速資金回籠。從賬麵上看，錢忠利賺了一些錢；事實上，他比過去更缺錢——他用現款到藥廠提貨，但醫院卻遲遲不回款。他隻好到處東挪西借來支付醫生的臨床回扣。
錢忠利坐在東陽二院段院長的辦公桌旁，東拉西扯，拐彎抹角想把貨款討要回來。但段院長就是不上他的道兒，並不搭他的話茬子……
段時昌原先是東陽一院的醫務科科長，後來調到東陽二院當院長。段院長原本是條江湖漢子，在社會上混跡多年，漢子混沒了，隻剩下這條老江湖。段院長腦袋小、身子大，不太協調。據說他年輕時身材苗條，還算得上是帥哥。後來營養好了，身子不斷地膨脹，頭蓋骨沒法同步擴大，腦袋也就顯得小了。一張臉漲得滿滿的，乍一看以為是浮腫，細看才知道都是真金白銀的膘。
眼瞅著快要下班了，段院長下了逐客令：“錢經理，你還不走啊？我都要下班了。”
錢忠利笑嗬嗬地說：“您看藥款的事情，能不能明天……”
段院長麵有難色：“咱們醫院剛蓋了住院大樓，藥品回款一律順延一年。咱們都是好兄弟，沒的說。但這件事我一個說了也不算，是財務科、藥劑科等部門共同把關的。”
“那您幫我約約相關部門的科長，我請他們喝酒？”
“那也行。今天正好我們的科主任有個活動，不行你也去參加一下？”
“求之不得，今晚我買單吧！”
段院長開著車，帶著錢忠利來到了今夜良緣——東陽市最有名、最豪華的夜總會。錢忠利和小梅到東陽二院跑業務的時候，每天都經過這裏。今夜良緣夜總會在東陽大酒店的對麵，過去是一座寺廟，是省文物保護建築。按照文物保護要求，文物保護的建築物以租代養，可使用、不可拆除，寺廟很滑稽地變成了夜總會。寺廟的屋簷上雕梁畫棟，層層疊疊的，有交錯、有鑲嵌、有套入、有契合、有鏤空，彼此咬得很嚴實。既不是直線的僵化呆板，又不因為交錯而雜亂無章，而是像卷心菜一樣的精巧而自然。
夜總會大廳中央擺放了一尊千手觀音雕像，擋住了刺探者的視線。許多過路人都忍不住看上幾眼，想象觀音菩薩身後的小姐們如何普度眾生。千手觀音金光刺眼，觀音舉起的手觸到了天花板，放下來的手摸到了地板。夜總會老板的這個創意太有水平了，不同的人見到千手觀音都會有不同的感想：在老板的眼中，那是一千隻抓錢的手；在邪念男人眼中，那是一千隻抓心的手。
每次路過今夜良緣，錢忠利總喜歡探頭探腦地張望一下。小梅笑著對錢忠利說：“你小子敢進去幹不正經的事兒，小心觀音菩薩扇你的耳光。觀音伸一下手，就是一千個耳光，效率太高了！”
錢忠利跟著段院長小心翼翼地走進今夜良緣，經過觀音菩薩身邊的時候，他有些心虛，害怕小梅的咒語應驗了。
等到他們進來的時候，錢忠利發現東陽二院的男性科主任已經全部到場了。事實上除了婦產科主任是女性之外，其他的科主任都是男性，於是段院長大笑著說：“我們醫院開會的出勤率可從來沒有這麼高！”大夥聽了哄堂大笑，那笑聲如此震撼、如此瘋狂、如此異口同聲、如此有感染力，身後的觀音菩薩似乎也扛不住這笑聲的衝擊，出現了心率不齊。
漸漸地，錢忠利看到了觀音身後的另外一個世界——他從來沒有體驗過的世界……
大家一直樂到了淩晨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出門之前，段院長還靠在觀音菩薩的大屁股上提醒大家：“走出這個門，大家就忘記今晚的事兒！”大家心照不宣地笑了，爽歪歪地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