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擦得鋥亮的德國產汽車頂著午後驕陽駛來,停在一幢青灰色磚房的鐵門外,第八行政區專員兼保安部司令何惟新下了車,從口袋裏掏出手帕抹了抹汗涔涔的脖子。
時值九月,大日頭下還是頗炎熱的,剛擦過的皮膚轉眼又滲出汗水來。何惟新不厭其煩地抹著短胖的脖子,一邊示意隨從盡快上前去,向衛兵自報家門。
“原來是保安部的何司令,等等啊,我這就進去通報。”一個衛兵說著就進了院子。
何司令在烈日下苦苦等了二十多分鍾,期間忍不住鑽回汽車因為吸了熱,車廂內更是像蒸籠一般。兩旁又沒有樹陰,他實在是無處可躲了,叫警衛兵脫了外套撐在頭頂,覺得自己就快中暑昏厥過去了。
那個去通報的衛兵終於姍姍而來,帶著一臉兒笑,很殷勤地對他說:“叫何司令久等了,軍座眼下正好有空,您這邊請。”
何司令被太陽曬出了火,很想罵娘,可惜這兒不是自己的地盤,加之此番是抱著和平解決的願望,總不好一來就把人得罪了,隻得把氣憋回肚裏,用手絹使勁擦了把臉,一路頭重腳輕地跟進去。
進了客廳,迎麵吹來一陣涼風,他才覺著從休克的邊緣被拉了回來,同時眼前有點發黑,摸索著在沙發上坐下,大口喘起了氣。
約莫兩三分鍾後,他稍稍恢複過來,看清坐在對麵沙發上穿將服的青年其實按年齡已不能算青年了,但白皙光潔的皮膚卻給人一種錯覺,好像怎麼也不見老似的。
何司令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開口道:“虞軍長,冒昧打擾,實在不好意思。”
虞軍長用指尖鉤著杯耳,啜一口加了蜜的冰鎮青梅汁,“大熱天兒的,何司令有事找我可以打電話,何苦頂著日頭奔波。”
何司令偷偷皺了皺眉。虞軍長相貌是一等一的,堪稱賞心悅目,可一開口,聲音嘶啞得叫人牙酸,與他麵對麵說話,如同身處甘爽與痛苦的夾縫,久了怕要精神分裂,還是把事情盡快解決的好。
於是何司令打消了討要冰梅汁的念頭,胡亂喝口茶水就直奔主題:“這事電話裏講不清楚就昨天,保安大隊跟七十師一同圍剿藏在棋坪峪裏的一支赤匪野戰旅,按計劃該兩翼齊進,打個包圍戰,結果呢?我們這邊都開打兩小時了,七十師那邊一槍沒放,等弟兄們都撤回來了,半道才聯係上師長遊挺,居然說”何司令說到氣憤處,汗如雨下,“說隊伍在山裏迷了路!這叫什麼借口!他這是畏戰啊,自己躲在後方涼快,倒把我的保安隊當槍使了!虞軍長,你說說看,天底下有有這種道理的嗎?”
虞軍長見他氣得說話都不利索了,便放下杯子安撫道:“原來是這個事,遊師長回來向我彙報過了。畏戰絕無可能,遊師長帶兵多年,立過不少戰功,連委員長也稱他是員驍將;再說棋坪峪一帶地勢確實複雜,不熟悉地形的話,出點意外也是難免。”
意外?意外怎麼盡他媽的出在你們頭上!何司令火冒三丈地腹誹也僅止於腹誹,虞軍長護短是眾所周知的,犯不著為了個遊挺與他撕破臉皮。
況且,雖說兩年前編入中央軍序列,虞昆山部所轄四個師仍透著一股自成體係的軍閥味,像這種有分量的刺兒頭,能不得罪,還是盡量不要得罪的好。
想到這裏何司令覺得有點泄氣,同時對虞軍長一貫以來的消極怠工很是不滿,不甘心地又勸了句:“委員長已下了第五次圍剿令,別處都打得熱火朝天,難道虞軍長就不想多立戰績軍功,為晉升累積資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