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嘉語而言,辭職後的生活像是從一個世界進入另一個世界。她沒有急著找新工作,很長一段時間就在家裏陪著父母。剛好她爸的那家店又開了,她有時候也會去幫著看看店。
她爸調侃說:“這樣挺好的,我就不希望你一個女孩子做那麼辛苦的工作,還不如在家幫我看看店,改天把小宋叫來一起吃頓飯,你們也都不小了,差不多的話就早點把事情定下來吧。”
嘉語笑著打斷他的奇思妙想:“好了,我還想輕鬆幾年呢,你怎麼這麼希望我早點滾出家門啊。”
“我是為你好,唉,算了,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喜歡拖。”
嘉語訕笑了一下。
吳翠珊又連續打了幾通電話過來,但嘉語很堅決,後來幹脆關了手機。
那天她收到吳翠珊的郵件,她有點恨鐵不成鋼地說了句:“就沒見過你這種女人,眼裏就一個宋卓希嗎!”
嘉語很無奈,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那樣能做個女強人。
出乎意料,她辭職的事情傳出之後居然有人來挖角。是別的經紀公司,說是有個明星知道了這件事,想要拉她去做自己的經紀人。
嘉語婉言謝絕了,她自己也就那點炒作方法,當初是豁出自己的名譽才成功捧出了宋卓希,以後可不保證還能成功。何況這個圈子沒了宋卓希,她已經沒有待下去的心情了。
沒想到她這一拒絕讓對方誤以為是拿喬,又提高了條件。他們認為嘉語現在還沒工作,肯定就是還想回娛樂圈,隻是在待價而沽罷了。
嘉語很無奈,也許該找個新工作定下來了。
找工作是要回北京還是在本地,又成了個問題。宋卓希還在這裏,可是他也沒有找過她。嘉語甚至不確定他現在是什麼態度,也許這次輪到他放棄她了。
這也無可厚非,她甚至已經沒有力氣去遺憾了。
手機關了好幾天,再開機才發現有人打過好幾通電話給她。嘉語回撥過去,是章翰,他有點惱怒地說:“太過分了,難得我來南京一趟,居然不接我電話!”
嘉語意外道:“你什麼時候到的?”
“好幾天了,出差來的。上次遇到小寶,聽她說你回家了,我想著還挺巧的,可以順便來看看你,誰知道你居然關機。”
嘉語連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你來了,那要不我請你吃飯,當做賠罪?”
章翰笑了笑:“哪能讓女孩子請客,我請你吧,不過我對這裏不熟悉,你挑地方吧。”
嘉語還想客氣,他又補充了句:“我有話要說,你辭職的事我也聽說了。”
“那好吧。”
嘉語選了個小店,在毫不起眼的巷子裏,章翰打車繞了半天才找到。
天氣更加寒冷,他不太習慣南方的濕冷,身上裹著厚厚的羽絨服。嘉語坐在角落裏,身上穿著高領毛衣,漸漸長長的頭發順直地垂在肩頭,在這樣的冬夜看起來分外溫柔。
“好長時間沒看到你了,”章翰在她對麵坐下來,先喝了口熱茶:“我在新聞上看到你們在昆明那邊遇到了車禍,宋卓希好像傷得挺重的,你呢,傷得重嗎?”
“沒什麼事,這不是好好的麼?”
章翰看她笑得有點勉強,也不提宋卓希了,拿起菜單叫她點菜。
“現在辭職後有什麼打算?”
“打算找新工作啊。”嘉語故作輕鬆地聳聳肩:“也許會做回本行吧。”
章翰驚喜道:“哎,那正好啊,我們這兒需要人,你來不來?”
嘉語從菜單上移開視線:“你說真的?”
“當然了,我好歹也是個總監,招什麼人還是能把握的,不過我估計你也不會答應。”
嘉語好奇了:“為什麼?”
“因為可能要換個地方工作,我這次來南京出差是見合作商的,總公司可能要在其他城市開分公司,具體地點還不知道,所以我們是真的缺人手的。”
嘉語端著水杯想了一會兒,“換個工作環境也挺好的,我也想做回本行,那就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了,我回頭準備一份簡曆給你。”
“好。”章翰笑起來,嘴角露出個淺淺的梨渦。
嘉語好笑地看著他:“這麼高興幹什麼?”
“沒什麼。”章翰居然有點不好意思。
晚上吃完飯回去,章翰執意要送她。嘉語拗不過他,隻好答應。
剛好她爸因為以前發生過的事情不放心,早就在小區門口等著了,見到嘉語下了車跟章翰道別,還以為他就是小宋,衝上去喊了一聲:“小宋,是你嗎?去家裏坐坐再走吧。”
章翰莫名其妙,嘉語一臉尷尬:“爸,你叫錯人了,他不是小宋。”
“啊?”她爸也很尷尬,訕訕笑了笑:“那真是不好意思啊,我還以為你是嘉語的男朋友呢。”
“沒關係的叔叔。”章翰看了一眼嘉語,沒再說什麼,跟他們道了別就走了。
嘉語看著她爸深深歎氣:“爸,你想女婿的勁頭快趕上媽了。”
她爸咂咂嘴:“好吧,我不管你的事了。”
章翰第二天就走了,嘉語目前清閑的很,接到他電話就客氣地說要去送他,沒想到他居然一口答應了,一點沒有客氣推辭的意思。
嘉語去了車站,他正在書報區選書。
“你不會想在這兒買書吧,那麼貴。”嘉語站在他身邊,冷不丁地說了句。
章翰故作誇張地做了個受驚的表情,笑著把自己手裏的書拿給她看:“我覺得這書不錯,揭露娛樂圈秘密什麼的,現在的讀者就愛看揭秘。”
嘉語拿過來翻了翻:“是不錯,難道你打算做這種書嗎?”
“當然不是,不過我有意向在雜誌裏做個專欄,加一些名人傳記,不為人知的故事啊什麼的。”
“你小心侵權。”
“我可以要授權或者匿名啊。”
嘉語撇撇嘴:“那隨便你好了。”
差不多還有半個小時車才會到,章翰去買了兩杯咖啡過來,兩人坐在候車區裏閑聊,他有一搭沒一搭的,似乎有點心不在焉。過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問嘉語:“你跟宋卓希現在怎麼樣了?”
嘉語愣了一下,想了好一會兒,居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昨天你爸的話雖然是無心的,我回去卻想了一夜。嘉語,如果你和宋卓希已經結束了,能不能試著接受我看看?”
嘉語吃驚地看著他。
章翰抿了口咖啡,垂著雙眼,鼻尖繚繞著咖啡的熱氣:“其實我之前在北京時就想說了,但是你說你和宋卓希的感情已經那麼多年,我實在開不了口。現在你要辭職了,應該是因為要離開他了吧?”
都是成年男女了,這種話題攤開來說並沒有什麼好遮掩害羞的。嘉語看他一臉平靜,心裏那點不自然很快也壓下去了。
“也不算吧,我們沒提到複合,就那樣在一起了,現在也沒提過分手,就這麼疏遠了。我也不是因為要離開他才辭職,我辭職就是因為他要退圈了。”
章翰很驚訝:“他要退圈?”
“嗯,消息大概還要過幾天才會發布。”
章翰低頭摩挲著紙杯:“其實這次不該我來南京出差的,我是假公濟私來看你的,不過感情的事應該你情我願,你要是不同意就算了,我們還是朋友。”
嘉語看著他的側臉:“你已經是很多人可遇不可求的了,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隻是我和宋卓希這麼多年了,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章翰明白她是在安慰自己,他不是敗給了宋卓希,是根本不在一條起跑線上。
列車終於進站,他站起來說:“如果有機會,真希望聽你說說你和宋卓希的故事。”
嘉語站起來送他:“好啊,我可以授權你發表在專欄裏,不過一定要匿名啊。”
章翰笑起來:“一定。”
宋卓希這段時間一直很忙,宋啟雲從他確定退出娛樂圈後就開始把各種事情交給他去處理,說起來是讓他盡快熟悉,其實是為了不讓他有機會分心。
他並不知道嘉語人在南京,還以為她還在昆明為韓祖哲工作,所以也沒想過要去找她。
莊敏宜敲了敲辦公室的門,走進來說:“阿姨叫你今天別加班了,晚上早點回去吃飯。”
宋卓希“嗯”了一聲,也不知道聽沒聽見。
他的秘書送文件進來,經過莊敏宜身邊,眼神怪異地看了她一眼。
等她出了門,莊敏宜特地把門關上,走回宋卓希跟前說:“看來公司裏已經有人把你當下手目標了,連我都遭嫌棄了,他們一定都誤會我們倆有什麼了。”
宋卓希抬頭笑笑:“那你得找個機會跟他們解釋一下,我們倆跟兄妹一樣,被別人誤會就不好了。”
莊敏宜的表情有點僵,什麼也沒說就走了出去。
果然還是徒勞,不管她怎麼樣永遠都是妹妹。她走到走廊上,透過窗戶看了一眼外麵陰沉沉的天空,這麼好的機會都敗了,也許真該放手了。
她又站了一會兒,走回宋卓希的辦公室:“我仔細想過了,現在的工作我做的不是很順手,你也知道我的興趣不在這裏,或許我該重新選個學校去進修。”
宋卓希先是有些詫異,很快就點了點頭:“也好,你放心,爸那邊我會幫你說的,你自己先挑學校吧。”
“謝謝。”
“一家人,客氣什麼。”
莊敏宜幹笑了一聲:“說的也是。”
宋卓希退圈的新聞曝出來後,果然晴天霹靂,粉絲們的口水都快把他的官網和貼吧論壇給淹沒了。
不過這次大家很快就被轉移了注意力,因為韓祖哲曝出了個大醜聞,他和一個富婆搞得不清不楚,居然又勾搭上了人家女兒,最後鬧的母女反目,差點大打出手。
這件事影響太大,連帶其他投資者的事也被扒了出來,劇組都開始考慮重新選角的事了。
宋卓希也看到了這個新聞,但是很奇怪,照片上跟著韓祖哲的人並不是嘉語,而是個不認識的男人,難道他換經紀人了?
如果是這樣,那嘉語又在幹什麼?
嘉語剛把自己和宋卓希差不多十年的感情經曆寫完,發到章翰郵箱裏時居然很緊張忐忑,有種多年的秘密暴露人前的感覺。
她在文章最後補充說自己水平有限,希望章翰多幫她修改修改。發過去後忽然又有點想反悔,追加一封郵件說能不發表就別發表了吧。
章翰好笑地回複了句:“我還沒看呢,你怎麼這麼激動?”
嘉語歎氣,她不是激動,這十年過來,許多事情連宋卓希都沒聽說過,甚至連自己都不想回憶,卻告訴了他。也不知道她當時怎麼會提到把這些事寫下來,現在想想還真有點後悔了。
嘉語是以自己的視角寫的,章翰看完之後覺得很感動,於是把姓名和地點隱匿掉之後發布了出去。
沒想到居然大受歡迎,有人看到這個故事推薦給了電影學院的李教授,她最近正好在籌拍電影,覺得是個好劇本的梗概,於是聯係了章翰要買版權。
嘉語接到章翰的電話很驚訝:“居然有人要買去寫劇本?真的假的?”
“真的,就看你願不願意了,你放心,我已經跟他們談好,不會出現任何影射真實人物的細節。”
嘉語拍拍額頭:“讓我考慮一下吧。”
章翰剛要掛電話,她忽然想起什麼,問了句:“你說要買版權的是電影學院的李教授?”
“是啊。”
“那是宋卓希的導師啊。”
“啊,居然這麼巧?”
大概這也是命中注定,嘉語最終還是把版權賣了,但她一聽說李教授要跟自己碰麵就連忙推辭,趕緊接受了章翰提供的工作,拿起行李去香港總公司報道培訓了。
眼看著就要過年,她爸和她媽其實都不太樂意,但這次的工作機會條件真的不錯,就算不是章翰提供的嘉語也會答應的。何況一直待在這裏,隻會一直想著要不要去見宋卓希,最後發現他始終沒有要見自己的意思,又自顧自的失望,還不如去別的地方換個心情。
宋卓希當然對這些毫不知情,他剛剛把莊敏宜的事情安排好,手上還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好幾次記著要給嘉語打電話問問她行蹤,一轉頭又給忘了。
這時候李教授的電話打了過來,老太太非常有耐心,手機忙打座機,從家裏電話摸到公司電話,也不知道她怎麼找到聯係方式的。
宋卓希很驚喜,李教授是他的授業恩師,在圈子裏德藝雙馨,以前因為工作忙一直沒能去看她,他還挺愧疚的。
“老師怎麼有空打電話給我?”
“唉,你們這群小兔崽子一紅就忘了我,我隻能主動找你們了啊。”
宋卓希笑著說:“真不好意思啊老師,不是我不想聯係您,實在是忙,就沒歇一歇的時候。”
“誒?你之前不是受傷了嘛,我還以為你現在在家養傷呢,怎麼又忙了?”
“哦,我轉行了,不做演員了。”
李教授切了一聲:“我看新聞了,你就算了吧,就算退圈也不能不賣我麵子吧?”
宋卓希聽得不太明白:“老師什麼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我想請你來給我拍戲,最近有個劇本特別適合你,你要不要看看?”
宋卓希剛想委婉地拒絕,李教授又說:“我已經發你郵箱去了,你郵箱地址沒換吧?”
“那好吧,我抽時間看看,再給您回複。”他有點無奈,要是被他爸知道,又得急了。
李教授聽他這麼說了,開開心心掛了電話。
口上雖然答應了,真正想起這事已經又過去幾天了。
剛好是周末,宋卓希早上起來還穿著睡衣,坐在電腦前打開了郵箱。
劇本的梗概很簡單。一對高中時就相戀的戀人因為一個惡性事件而被迫分手。女孩後來為了男孩的事業又回到了他的身邊,可是一樁又一樁困難橫在眼前。好不容易等他們合力解決了當初破壞自己的罪魁禍首,才發現真正的困難才剛剛開始……
宋卓希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這分明寫的就是他和嘉語的故事。
他忽然想起還要打電話給嘉語,趕緊找出手機,可是撥出號碼,卻提示已經停機。
他又打電話給李教授,問她劇本來源,然後順著這根藤打電話給章翰。
“你找嘉語?”章翰看完故事後就對他很不爽,所以故意沒告訴他:“我怎麼知道她在哪裏,你要是覺得這個故事侵害你權益了,我倒是可以跟你談一談。”
宋卓希一聽他口氣就知道問不出什麼,隻好掛了電話。
他對著電腦屏幕上嘉語的照片看了很久,又撥了李教授的電話。
“喂,老師,我覺得……我不太適合這個角色。”
李教授以為他是因為傷勢的緣故,溫和地開導他:“這是愛情文藝片,沒什麼大動作,你可以放心拍,還不相信老師我嗎?”
“不是,我是覺得劇本裏把男主角寫得太好了,這個角色我不配演。”
“這是什麼話,哪裏有什麼配不配的。”
“我是認真的,而且我剛退圈就回去,實在太把這圈子的規矩當兒戲了。”
李教授猶豫了:“這……說的也是。”
宋卓希想了一下:“這樣吧,我給您客串個角色,不要報酬,就當我道歉好了。”
“道歉?你沒必要向我道歉,這也是我考慮不周。”
宋卓希笑笑:“我是想向別人道歉。”
拍攝電影的事宋卓希沒有告訴家裏人,怕又掀起一場天翻地覆的論戰來。不過他決定等電影上映了,一定要帶父母去看看,也要帶莊敏宜去看看,這是一個讓他們了解嘉語的好機會。
前期工作準備好就到了年關,這期間宋卓希始終沒聯係上嘉語,他甚至連孫雅的聯係方式都找到了,也沒有收獲。
除夕那晚,他獨自坐在陽台上吹著冷風發呆,想起很多年前兩個人一起偷偷溜出家門,踩著十二點的鍾聲翻牆去雞鳴寺裏撞鍾祈福,不知道多開心。
現在寺廟裏依然會在十二點準時響起鍾聲,他卻連嘉語在哪兒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