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又看穎妃,“穎妃你出身蒙古,又年輕些,但也得自重身份,不可當眾頂撞。”
穎妃何等乖覺,立刻俯首認錯,然後道:“原是臣妾見了璟妧大哭,心疼不已,所以情急犯上,頂撞了皇貴妃。”
璟妧適時站出,為養母辯白:“皇祖母,皇貴妃打孫女,孫女手痛。”
太後聽得璟妧的稱呼,便有些許不滿:“皇貴妃到底是你額娘,你即便是在穎妃膝下長大,不叫皇貴妃額娘,也得稱呼一聲令娘娘。”
璟妧顧不得福珈阻攔,上前拉住穎妃的手,情真意切,“皇祖母,這才是兒臣額娘。”
太後憐惜璟妧,也不肯為難她,慈愛道:“你這孩子,雖然沒規矩,但也足見穎妃一直疼你。罷了,既然如此,七公主還是交由穎妃撫養吧。”
嬿婉見太後這般輕描淡寫就將璟妧交給穎妃,這一番心思豈非付諸東流,忙含淚道:“太後,穎妃年輕,難免對孩子驕縱寵溺,璟妧脾氣野性子大,斷不能再由旁人教養,臣妾自己的孩子,自己來養吧。”
太後見她情急,也不斥責,隻溫和道:“你身邊已有幾個孩子,再帶七公主怕也顧不過來。有穎妃為你分憂也是好事。”
穎妃聽嬿婉說璟妧的不是,哪裏按捺得住,“璟妧好好的,並非皇貴妃所言那麼不堪,否則怎會那麼得皇上疼惜?”
嬿婉一雙妙目圓睜,瞪住了穎妃,氣勢凜然,“穎妃說得輕巧。璟妧到底不是你親生,養娘怎如生娘親?”
猝不及防的一言,慈寧宮中旋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福珈波瀾不驚,太後的唇角依然笑意溫然,可雙眸中尖銳的憂懼一閃,已將嬿婉釘死在了原地。太後藹然微笑,但那眸子裏的星火,分明灼得嬿婉雙膝發軟,匍匐跪倒在地。
太後輕輕道:“是麼?”
這兩個字,幾乎壓得嬿婉粉身碎骨。她已經匍匐在地,不知該如何再顯示自己的卑微與無措。巨大的驚惶讓她冷汗淋淋,拚命稱罪:“臣妾失言,臣妾知錯。是,是生娘不如養娘親,養育之恩大過天。”
太後身坐重重玉繡錦茵之中,背脊挺直,凝神端詳著嬿婉,“什麼生娘養娘的,皇貴妃的心思可真多。哀家沒你想得繁複,孩子是誰養大的,願意跟誰走,那就是誰的孩子。璟妧,你要跟著誰,你自己說。”
璟妧緊緊攥著穎妃的手不放,依戀而鄭重:“皇祖母,孫女自小到大都是額娘照顧,生病是額娘喂藥,天寒是額娘添衣。額娘最疼孫女。”
穎妃激動不已,一把摟住了璟妧,連聲道“好孩子,好孩子”。話語未落,已然滿麵淚痕。
太後冷眼看著嬿婉,“孩子什麼都懂。這是她自己選的,你也細想想,自己的言行配不配當孩子的額娘!她病了冷了的時候,你正忙著爭寵吧,可有照顧分毫?”
這話已經是極厲害的了,嬿婉除了瑟瑟發抖,隻能請罪不已。太後渾不理會,隻叮囑穎妃:“好好照顧璟妧,她明白是非恩怨。記著,孩子和誰親,誰就是她的親額娘。”
穎妃感激涕零,哪裏還能說什麼,隻拉住了璟妧一同重重叩首謝恩。
太後道:“你不用謝哀家,要謝就謝皇貴妃自己做下的好事,翊坤宮皇後之死。”她嗬一聲輕笑,“皇貴妃,你也不用讓哀家相信什麼。要是連一個孩子都認為是你害死了如懿,你可怎麼分說呢?”
嬿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的慈寧宮,她深知方才的情急之語戳痛了太後的心。什麼養母生母,最為太後所忌諱。她也明白,從此,她再不會得到太後的任何偏幫與支持了。更刺心的是,仿佛誰都認定了如懿是她所殺。連辯白,她都無從辯白起。然而更壞的消息很快傳來,皇帝得知了嬿婉對太後的冒犯,索性下旨將永壽宮中嬿婉養育的子女都挪去了擷芳殿由乳母照顧,且隻許嬿婉一月見一回。
這其實是不合規矩的,擷芳殿探視,素來是半月一回。皇帝此舉,無疑是不喜嬿婉與孩子們多親近。
永琰被進保帶走前,隻有一句話,“額娘,你今日的樣子好可怕。”
嬿婉不知道他所說的可怕是什麼,幾乎是脫口而出,“不是我害死烏拉那拉如懿的!不是我!我不是壞女人,是她自己作死,與我無關!永琰,你要相信額娘。烏拉那拉如懿才是壞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