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林海的夥計點起閣樓上的燈籠,客人散去,龍城的繁華在夜幕降臨中逐漸消散,換做萬家燈火點亮沽郡的夜市。
一輛徐徐前行的馬車停在林海的門前,正在掃地的夥計看見一對說不出什麼質地的男靴,正要說酒樓打烊不接客的時候,手裏的掃帚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她在哪裏?”來人下車,開門見山問。
夥計急急忙忙跑去後堂,那裏的一群人正在吃飯,“阿阿瑟,世世子……世子爺來了!”
海瑟放下手中的碗筷,不以為意,“來了就來了,你這麼緊張幹什麼?”
夥計無語,他能不緊張嗎?那可是鎮國公府的世子爺,他腳下站著這片土地的主人!他何止緊張,簡直慌張到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擺。不光是他,其他人麵麵相覷之後,剛才鬧騰的氣氛也收斂了一些。
薛天楠跟著那個夥計進了後堂,此時院子裏搭了兩台桌子,酒樓的一群人正在吃晚飯。
海瑟自覺走過去,“有事?”
薛天楠隻是淺淺掃了一眼兩桌子人,便道,“宮裏來人。”
海瑟了然挑眉,薛天楠拉起她的手,準確來說是捏起她的手腕。他營造一種兩人親密的氣氛,海瑟知道這是做給其他人看的。
賀芊芊和薛天楠兩人一直不和,兩家忽然訂婚竟然都沒有怨言,皇帝生疑,遣宮裏的人來看看什麼情況,當然不隻是看他們,還要看他們周圍那些人。
海瑟撇嘴,沒有掙開,轉頭看向身後那群目瞪口呆的人,“我先回去,你們慢慢吃。”
眾人紛紛過神,“世子爺慢走。”
有人送他們兩個出門,兩桌子人瞬間合並成一桌。
“說說,什麼情況?”
“阿瑟她……世子妃?”
“看樣子是跑不了。”
“我們……”
“咳咳,低調低調!這事兒我看還沒個準數,過來過來,我們先這樣……再這樣……”
海瑟不知道她日後就是這樣被這群家夥給賣了,當然這些是後話。
兩人回到鎮國公府,兩列整整齊齊的士兵排開兩邊,夕陽紅木襯得鐵甲銀盔尤為冰冷。
主院的家丁丫鬟站在一邊隨時侯命,府內彌漫著平日不曾有的氣氛。
雖然知道沒什麼好怕的,海瑟還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看見男人側臉的嘴角牽了牽,她認定這是一個諷刺的笑容。
廳裏隻有薛家兩位長輩和一個穿著一身太監服的公公坐著,鎮國公不在這裏。好像聽誰說過,鎮國公跟隨先皇的時候,太子還是比較怕這位征戰四方的老將軍,所以繼位之時聽鎮國公退賢,念其勞苦功高,下旨免除一切禮數,這是滄國第一個見了皇上不用行禮下跪的人。
坐在次位上的公公見兩人進來,拖著陰陽怪氣的腔調開口:“永樂郡主身為皇室之人,現又是待嫁之身,過了消禁時間還在外麵,傳出去怕是不好聽……”
對方聲音尖細,如戲台上唱戲的女子,雖說海瑟也聽過劇中太監說話的聲調,不過如此真實的衝擊耳膜還未有過。
見那個公公的手翹起蘭花指在撥茶蓋,海瑟不禁惡寒,她一個女的都未曾做過這樣的動作。
男人怎麼會因為少了那樣東西而變成這樣呢?
海瑟光顧著驚奇,除了進來的第一句話,根本沒聽清他說了什麼。
薛天楠忽然捏了捏她的手指,那個太監不知說了什麼,除了她之外,幾個人的麵色都不太好。
海瑟不知該怎麼接,順著心裏的想法開口就道,“那個……公公以前可是唱戲的?”
噗嗤,最先忍不住笑出來的是蕭汐,隨後覺得這樣太不給麵子,立刻又板起臉一臉正色。
那個太監公公一愣,回神想要算帳也已經錯過了時機,翹著蘭花指指著海瑟“你你……”了半天說不出話。
開了頭,薛天楠也不再客氣,“公公不宣讀聖旨嗎?耽誤聖意,這罪名你我都擔當不起。”
“好好,薛家,你們好的很!”那個公公頂著一張微微有些扭曲的臉讀完聖旨,最後說了一句,揚長而去。
薛君止和蕭汐連忙送人出去,一邊說著小孩子不懂事,公公大人有大量之類的敷衍的話。
廳裏隻剩下他們兩個,海瑟把玩著手中的黃金卷軸,薛天楠看著她拿在手裏轉,不知在想什麼。
“這麼一卷東西就定了你的終身?”海瑟忽然覺得他也挺可憐。
也許是聽出她語氣的憐憫,薛天楠看了她一眼,“我的妻子是誰,都沒有關係。”
“就算是你討厭的人,每晚與她同床共枕也沒關係?”
薛天楠眼中閃過暗光,說出來的話讓人膽寒,“我會想辦法讓她變得不討厭。”
對於這樣的回答,海瑟腦海裏隻顯現出三個字,注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