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日,丁剛強每日就在書房裏轉悠,這本書翻翻,那本書看看,表麵上過起了清靜的日子。
但丁剛強的心境是難得平和的,一本書沒看幾頁,思想就走神了,就很容易聯想起單位的人和事,聯想起自己這幾年走過的風風雨雨。他又不得不把書本擱了下來,走到窗口去看風景。
省政府機關大院這些年進行了一些園林綠化的建設,散落在園子裏的一些橘子樹、李子樹和桃子樹被砍光了,代之而起的是整齊劃一銀杏、紅楓、桂花、櫻花之類的風景林。在這些名貴樹種之間,新植了紫薇、映山紅、月季等開著鮮豔花朵的樹叢,到了春天,姹紫嫣紅,清香撲麵。即便是深秋之際,也不顯得清冷。
丁剛強望望窗外,好一片綠油油的景致,於是生出幾縷文思,鋪開紙筆。他想起了一首七律,很自然地把詩句很流暢地寫在了紙上:
窗外碧野映清心,
綠樹紅枝寄真情。
陰陽萬物清靜在,
是非功利皆煙雲。
莫道庸吾方徹悟,
隻緣寬宥夢難成。
人生哪得中天日,
豈將戲事當人生。
丁剛強寫完這幾句以後,龍飛鳳舞地題上自己的名字,再轉身到書架上取了印泥名章,很得意地輕輕蓋上。
他覺得意猶未盡,又把這個條幅攤開,拉腔拉調地吟誦起來。讀完最後一句,他覺得這八句話的平仄對仗都沒有達到七律的要求,“寬宥”這個詞也未達意,剛才的那股高興勁兒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丁剛強把那張宣紙揉成一個團兒,扔到牆角的字紙簍裏,然後很疲倦地靠在了藤椅上。
第二天早晨醒來,丁剛強決定開車去朝陽地區。他要去新陽縣的朝陽廟抽個簽。朝陽廟的簽,丁剛強十分迷信,覺得很靈驗的。
清溪市到新陽縣已通了高速公路,兩個多小時便到達了。
劉明亮、汪洪亮都已經離開了朝陽地區。丁剛強不想驚動其他的人,徑直去了朝陽廟。
燒了頭炷香,磕頭作揖後,丁剛強虔誠地舉起簽筒,搖晃了幾下,一根竹簽蹦了出來。
他將竹簽遞給和尚。和尚便抽出一張紙條給了他。
那是簽文:“進便是退,退亦為進。”
丁剛強一臉的愁雲。
回清溪城路上,汽車開得慢悠悠的。他平日開車喜歡哼個小調,今天卻把音響開得很大,放的是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激昂的旋律和慢速的汽車配在一起,一點兒也不和諧。
半路上,許晴晴給他的手機發來信息。
信息很簡明,就三個字:“別猶豫。”
丁剛強真有點猶豫了。他想和許晴晴談一次。
他醞釀了很久的一個念頭又跳了出來。
他想回到自己的老家去,就做個村長吧。前幾天,兒時的一個夥伴來信說,家鄉的山頭光禿禿的,要是能全部綠化了,一定可以使村裏變得富有起來。丁剛強自言自語道:“提前告老還鄉,不也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嗎!”
但真的能夠如願以償嗎?
他又想起了一句自己常說的老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丁剛強苦笑了好一陣,“轟”地將油門踩到最大位置。
“飛起來多好!”丁剛強又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