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在爛泥裏一溜一滑到了家。福娃腳也沒洗,一屁股坐在階簷的凳子上開始剝棉桃,嘴閉得緊緊的,黑著臉。
“你把腳洗一下吧。”瘸子從屋裏端出一大盆水來。
“傻子!來洗腳!”瘸子把傻子扶著,傻子站在盆子裏,瘸子洗著傻子腳上的泥。福娃不說話。
“快去吧。到古井那裏壓點水來洗。”福娃還是不說話。
瘸子給傻子洗完了腳,端著水倒在院壩裏,然後跛到古井那裏壓水。
“福娃!快點!我把水給你壓好了!”福娃還是坐著,剝著棉桃。瘸子隻好走回家,看著福娃輕輕說道:“你也不小了。不要遇到事情就賭氣,就發脾氣!”
“我發脾氣了嗎?我發火了嗎?我心裏不高興也不行?你不是說他們是好人嗎?你麵子大,還不是被人罵了一頓!”福娃大聲地吼著,那淚又從眼眶裏跑了出來。
“沒事!我們找黃鱔叔或者你幹媽借,看他們有沒有。書還是要讀,不讀書咋辦?挖泥土是越挖越窮。隻有讀書。等一會他們收工回來,我就去找他們借一下。”
“你借我也不讀!”
“不讀,你幹什麼?就一輩子剝這棉桃?必須去!”
“福娃,今天不是報名嗎?你報名了嗎?”烏鴉嘴扛著鋤頭回來,笑著問道。
福娃沒有說話。
“咋了?還哭了。你爸不讓去?”烏鴉嘴放下鋤頭,走到福娃身邊,伸手抹著福娃的眼睛。福娃哭出聲來,抽噎著肩膀。
“乖!福娃乖!有事就給媽說!瘸子,咋回事?”瘸子看著烏鴉嘴,慢慢地說:“正說找你呢。我沒有錢,前幾年存的幾塊錢,這幾年都用在上交款上了。家裏隻有幾塊錢,報名要三百多元。我去找報名的老師,希望拖欠幾天,賣了棉花就補上,人家不同意,說錢不交清就不報名。福娃子就鬧著不讀書了。”
“這些老師有幾個是善良的?都是認錢不認人!沒事。福娃子,媽給你想法。不哭了!再哭媽就生氣了,就不管你了!”
烏鴉嘴回家和男人商量,男人不同意,他說:“瘸子哪有錢來還?你看今年的棉花能賣幾塊錢?”
“那福娃子真的不讀書?就讓他成黑眼窩?”烏鴉嘴不滿地看著猴子。
“他小學都畢業了還黑眼窩?這幾年存一個錢容易嗎?你再借給他,我們的日子還過不過?你真的把他們當一家人?那你跟他們過去!”
“猴子!你說啥?你要犯橫?人都有為難的時候,你敢說你這輩子不求人?我們不幫福娃子誰幫?你還是他幹爹!虧你說得出口!就這樣定了。把你身上的錢摸出來吧。瘸子賣了棉花就還你——做得這麼小家子氣。”猴子摸出了身上的幾十元錢。
烏鴉嘴又在門外喊道:“黃鱔!黃鱔!”
黃鱔走了出來,“啥事?這麼大聲。”
“福娃子的學費錢不夠,你拿點來!”
“差多少?”黃鱔摸著屁股上的褲兜。
“有多少拿多少!”烏鴉嘴伸著手。黃鱔把錢摸了出來,有一百多元。
“拿一百元來吧。我賣了棉花給你。狗娃也才報了名,家裏沒有多餘的了。”
“說啥呢?我黃鱔是那種人嗎?是福娃讀書的,有就還,沒有也不問瘸子要,你知道我和瘸子是穿連襠褲的。就當我打牌輸了。”
“你娃還想得開!”烏鴉嘴笑著,拿著錢朝福娃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