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駿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由得想起了《敕勒歌》裏麵的一句歌詞來：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目光所及之處，是一個個巨大的用圍牆圍起的院落，院落裏麵，長滿了密密麻麻的草。靠著城郊農村的院牆被砸穿，形成一個個牛羊可以自由出入的洞。馬駿注意到，幾乎每個院落裏，都有三五成群的水牛和綿羊在草叢中悠閑地吃草。
這就是澤西縣的工業開發區？這就是馬駿在秀水任宣傳委員時從政府工作報告中，看到的年生產總值達兩億元的工業新區。馬駿覺得眼前的一幕簡直是一種諷刺。上任縣長嚴樺一定沒有來過港澤電子的樓頂，要是他能夠站在這裏看看，不知道他會作何感想，已不清楚他還會不會照著報告念下去，舌頭不打轉地念下去。
這也不能全怪嚴樺，作為上任縣長，他有很多事情要忙，工業新區的事有分管領導負責，所以不能實地考察也不是一樁很大的過失，那些虛報數字的具體負責的單位，才是問題產生的根源。在下午的彙報會後，馬駿向胡亞男要了一份彙報材料，回到辦公室遞給曾正爽，讓他先總結歸納一下，曾正爽看了看說：“馬科，這跟去年他們送來的情況彙報幾乎一模一樣啊。”田健和連忙找來去年的材料，看了看，嘿嘿一笑，說：“曾科說得不全對，裏麵的數據都增加了，而且增長得很明顯。”
外出調研的階段結束了，馬駿開始閉關寫調研報告。先是寫全縣工業經濟的基本情況，然後寫企業近年來的發展成績，這些都好寫，無非是一些數據、經驗之類的。但是一涉及到存在的問題和下步發展舉措，就不好動筆了，馬駿想呼一下勞縣長的意見，於是帶著筆記本，敲開了勞立寬辦公室的門。勞立寬正眉飛色舞地打著電話，馬駿進來後，他嚴肅地坐在辦公桌的後麵，問：“報告寫得怎麼樣了？”
馬駿把自己遇到的困難和盤托出。勞立寬說：“這個問題不是對你講過嗎？他們的彙報都總結得很全麵、措施都很到位嘛，他們是一線工作的同誌，難道你比他們更清楚實際情況？澤天化工的戚總，治廠多有水平，招商局的胡亞男同誌，巾幗不讓須眉啊，他們為澤西的經濟發展，都作出了突出貢獻。按照他們提供的素材，再加一些典型的例子，就是一篇有份量的調研報告。”
既然領導劃了線，就得按這條線寫，越了這條線，寫了也別想過關。馬駿悶頭坐在辦公桌旁，開始動筆，他煩悶在抽著煙，寫著寫著突然把稿紙撕掉，揉成一團扔到廢紙簍裏，接著又繼續，一上午很快就過去了，麵前的稿紙上還是空白，馬駿搖了搖頭走了出去，回頭看了看辦公室，桌上的煙缸差不多快滿了，廢紙簍裏的紙團也堆成了山。田健和正在門口抽煙，說，馬科長一起去食堂去吃飯吧。馬駿說，沒有味口，你自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