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之後,八月十五日,中秋節。一輪明月冉冉升起,遍地高粱肅然默立,高粱穗子浸在月光裏,像蘸過水銀,汩汩生輝。我父親在剪破的月影下,聞到了比現在強烈無數倍的腥甜氣息。那時候,餘司令牽著他的手在高粱地裏行走,三百多個鄉親疊股枕臂陳屍狼藉,流出的鮮血灌溉了一大片高粱,把高粱下的黑土浸泡成稀泥,使他們拔腳遲緩。腥甜的氣味令人窒息,一群前來吃人肉的狗,坐在高粱地裏,目光炯炯地盯著父親和餘司令。餘司令掏出自來得手槍,甩手一響,兩隻狗眼滅了;又一甩手,又滅了兩隻狗眼。群狗一哄而散,坐得遠遠的,嗚嗚地咆哮著,貪婪地望著死屍。腥甜味愈加強烈,餘司令大喊一聲:“日本狗!狗娘養的日本!”他對著那群狗打完了所有的子彈,狗跑得無影無蹤。餘司令對我父親說:“走吧,兒子!”一老一小,便迎著月光,向高粱深處走去。那股彌漫田野的腥甜味浸透了我父親的靈魂,在以後更加激烈更加殘忍的歲月裏,這股腥甜味一直伴隨著他。
高粱的莖葉在霧中嗞嗞亂叫,霧中緩慢地流淌著在這塊低窪平原上穿行的墨河水明亮而喧嘩,一陣強一陣弱,一陣遠一陣近。趕上隊伍了,父親的身前身後響著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呼吸聲。不知誰的槍托撞到另一個誰的槍托上了。不知誰的腳踩破了一個死人的骷髏什麼的。父親前邊那個人吭吭地咳嗽起來,這個人的咳嗽聲非常熟悉。父親聽著他咳嗽就想起他那兩扇一激動就充血的大耳朵。透明單薄布滿細血管的大耳朵是王文義頭上最引人注目的器官。他個子很小,一顆大頭縮在聳起的雙肩中。父親努力看去,目光刺破濃霧,看到了王文義那顆一邊咳一邊顛動的大頭。父親想起王文義在演練場上挨打時,那顆大頭顛成那般可憐模樣。那時他剛參加餘司令的隊伍,任副官在演練場上對他也對其他隊員喊:向右轉,王文義歡歡喜喜地跺著腳,不知轉到哪裏去了。任副官在他腚上打了一鞭子,他嘴咧開叫一聲:孩子他娘!臉上表情不知是哭還是笑。圍在短牆外看光景的孩子們都哈哈大笑。
前一千多字,他就這麼容易的看完了,一點茬都不帶打的。不得不說,這部小說的確寫的非常好,可是他就是不想讓這部小說,發表怎麼整?他草根可是鄉土網的第一人哪。
草根回到辦公桌旁,坐了下來。翻找出自己的電話簿,找到鄉土文學編輯部主編室的電話,用桌上的座機撥了出來。
這個雜誌的林主編正在吃飯,聽到電話,林主編放下筷子,伸手拿起了話筒。
話筒裏傳出一個男子高亢的聲音:“您好,是收獲編輯部嗎?我找林主編,不知她在不在?”
“我就是,您有何事?”林主編用幹練的短句說道。
“嗬嗬嗬!林主編你好!我是一名貴刊的忠實讀者,我要向您反映一件事啊!請您聽一聽我們這些忠實讀者的心聲。”草根泛著酸腐的書生氣說道……
“您說!”
“是這樣,你們的刊物刊登了一個18歲少年的小說《紅高粱》,你們真的相信這是一個18歲少年所寫?不要做夢了,這個18歲少年肯定是抄人家的小說。否則以他那學生娃的實力。怎麼可能寫出這樣一部經典的小說來,哪怕是短篇小說都不可能啊。”
“我說草根你也太能誹謗了吧?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是白熠峰,是熠峰巨!說不定他是踏雪融刀跟融天翔的弟子。你這個蠢貨,去誹謗他?我告訴你,他和那兩個人的關係真的是很深,如果你去誹謗他的話,那兩個人發飆了,怎麼整?”
這篇《紅高粱》是白熠峰的父親代替他投的,已經獲得許可。不知道為什麼,你不去調查一下,你就在這裏誹謗他,萬一他提起公訴的話,這可就完了。你想死沒人攔著你,但是你最好不要提上我們的雜誌。
主編差點兒都想發笑了,誰不知道白熠峰就是一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如果誰惹了他那就應該倒黴。不惹他還好,不惹他的時候,他是一個翩翩君子。
惹到了他,他就是冥獄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