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點了點頭,咬著唇想了一會兒,才道:“你什麼時候回來?”
馮嫽看了她一眼:“多則兩個月,少則一個月,我一定能回來。”
馮嫽是去敦煌找常惠,匈奴既已發兵,大漢便也有了發兵的借口。隻是這一來一往的,至少要有兩三個月的時間才能回來。
解憂怕的是這兩三個月的時候,烏孫城會守不住。
天氣越來越冷了,西域的冬天即將來臨。翁歸靡無暇再顧及後宮的瑣事,每天與朝中文武商議對策,或是到城上觀戰。
幸而烏孫城修得城高河深,城中糧草也充足,匈奴想要攻破絕非易事。
匈奴領兵之人是暮雲的叔父,曾屢次派遣使者前來交涉。據使者所說,匈奴出兵全是因為大漢女子解憂穢亂宮廷,害死前王。隻要烏孫國交出解憂,匈奴便會退兵。
這要求初提出來的時候,滿朝嘩然。多麼無禮的要求,即便是王妃有錯,自有本國君主處理,別國人有何權力要求交出王妃。這是對於烏孫國的蔑視。
是可忍孰不可忍?烏孫畢竟是遊牧民族建立的國家,血液之中流淌著彪悍的本性。因而在匈奴進攻之初,滿朝百官,幾乎都是主張全力抵抗的。
隻不過人心脆弱如發,尤其是發絲下麵還懸了千鈞的危機。
數次交鋒,烏孫皆铩羽而歸,隻能緊守城池,閉門不出。畢竟匈奴人是西域的王者。人心悄然思變,開始有人提出不如滿足匈奴人的要求,交出漢女。
朝中漸漸形成兩股勢力,一股是同意交出漢女的,一股是堅決反對的。兩股勢力每天在朝上爭吵不休。反對的人也曾提出,匈奴人為何會忽然前來尋釁,必然是與左夫人勾結,堂堂烏孫大國,怎麼能夠忍受一個後宮女子的長袖之舞?
冬天到來以後,馮嫽仍然音信全無。本來期望漢軍前來救援的人們也開始倒向另一邊,於是要求交出解憂的聲音越來越多,到最後,除了昆彌和幾個近臣外,幾乎所有的人都主張和議。
解憂也說不出自己的心情,是焦急還是憂慮,也許什麼都不是。漸漸逼近年尾,萬物蕭疏。
城中糧食逐漸耗盡,宮中的飲食用度也開始節儉。宮人們不敢表示出來,卻時時在背後議論。
“昆彌還不願交出右夫人嗎?”
“昆彌那麼寵愛右夫人,怎麼會舍得交出去?”
“可是城裏要沒糧了。”
寵愛?真是從何說起。自從新婚之夜匈奴圍城以來,翁歸靡就一直獨自睡在昆彌寢宮中。時至今日,解憂仍然是處子。
這件事情說起來真是好笑,她已經是兩位昆彌的妻子,竟然仍然保持著處子之身。若是別的女子,隻怕早已經滿懷幽怨。她倒並不介意,心裏有隱隱的期望,常惠終是會來的,兩人還會見麵。
她也不知兩人就算見麵又能如何,她畢竟已經是烏孫的王妃了。
天已經陰沉了數日,雪卻還不曾落下。
解憂站在一棵梅花樹下,梅花開了,滿樹鮮紅的小花。一道劍光忽然自身後刺來,快疾如電。
解憂轉身,劍已經到了胸前。
解憂不曾學過武功,不過是普通女子,轉身不過是生死關頭下意識的行動。眼睜睜地看著閃亮的劍尖向著自己胸口刺過來,連思索的時間都來不及。
幸而一隻手從側麵伸來,一把抓住劍鋒。手是深棕色的,應是長年經日曬雨淋才會形成如此顏色。那隻手穩健如鐵,一抓住劍鋒,劍便不能再往前移動分毫。隻是手畢竟是手,雖說可以抓住劍鋒,手上的鮮血也沿著劍尖傾瀉而下。
解憂來不及看想殺她的人是誰,卻急著看救她的人。
身邊站著那個身材略顯肥胖的年輕人,臉上帶著雷霆怒意。解憂忽然發現她從來不曾認真注視過翁歸靡,甚至不知道他的手是這種顏色的。她從來不曾關心過翁歸靡的任何事情,隻知道他自幼被送去匈奴做人質。從這手的顏色來看,他在匈奴過的日子並不是那麼尊貴。
她來不及開口,翁歸靡的怒吼聲已經驚雷般地響起,“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行刺我的女人。”
解憂第一次聽見他用這麼大的聲音說話,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她有些害怕,印象中的翁歸靡是一個嗜睡有些疏懶的年輕人,原來他有這樣的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