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莎羅,還有幻生,她若有所思。
自目犍連走後,她便覺得自己缺少了一個生存的理由。本來那理由是目犍連,並不算充足,卻也勉強能容人活下去。後來遇到了和尚,再後來,失去一切。
她變本加利,與不同的男子交合,甚至是家中的奴仆。人人都知,青提夫人成了免費的妓女。但奇的是,那些本對她與和尚偷歡的惡行深惡痛絕的人,此時竟都緘口不言了。或者,是因為他們也成了青提夫人的枕釁之人。
人,其實與獸無異。
隻有這樣,才能減輕心底的苦楚。
她每天醉生夢死地活著,自己也不知何時才是個盡頭。也許有一天,會忽然死去吧!那便可以從這無休止的痛苦之中解脫出來了。
後來有一天,鄉間來了一個英俊的男子。
這人名叫幻生,據說是從遙遠的西方來的。他生得很是秀美,尤其是那雙湛藍的眼睛。當他注視著什麼人的時候,似乎眼中隻有那個人的存在。
他在一個月明之夜敲響了青提家的大門,請求住宿。奴仆們引他進來,安排他在客房住下。第二日,他便登堂入室,進入了青提夫人的閨房。
床第之間,相得甚歡。隻是無論是多麼歡愉之時,青提夫人都不曾歡笑。
幻生覺得很好奇,不免詢問:“要如何才能使你快樂?”
青提夫人淡然回答:“快樂?活著的人都不會快樂,也許隻有死亡才能令我真正快樂起來。”
一個一心求死的人。幻生遇到過很多女人,許多女子有些幽怨的心事,也是春花秋月,閑愁不已,但不曾真有人一心想死的。也有些女子是快樂的,而且那快樂十分單純,輕易便可滿足。
這兩種女子幾乎占了世上女子的九成,剩下的一成是有些古怪的。如同青提夫人這樣,一心求死的人,並不多見。
開始之時,他以為她隻是矯情,時日漸久,他感覺到她冰冷的心。一個人,若是心已經死了,是否活著都無關緊要。
許久以來,幻生都是一個人四處漂泊。孤獨的人,便難免想要尋找一個伴侶。他曾經動過念頭,想使青提夫人成為自己的伴侶。並非是愛她,隻是因為她的厭倦。
一個厭倦的女子,至少不會每天嘮叨不休,讓他無法忍耐。隻是為了這點好處,他便想把她變成和自己一樣的。
但他終究還是遲疑不定,因他終究還有一點奢望,想要找到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人。
這念頭總讓他會自嘲地笑笑,已經活了那麼久了,原來還是少年心性。據說活得越久的人,就對世事越了若指掌,如同情愛這樣多餘的情感,是應該被拋卻的。
他暫時在青提家停留下來,因為自己的遲疑不定。
但,忽然,他發現,危機近在眼前。
鄉間有人死去,屍體蒼白浮腫,鮮血被人吸盡。幻生看見那具屍體時,臉色慘變,因那人並非是被他吸血而死。
站在旁邊觀看的人們竊竊私語,“這是怎麼回事?死得如此恐怖。”
“聽說昨天晚上有人看見一個長著翅膀的人。”
“對,我親眼看見的,是個女人。”
“女人?翅膀是什麼顏色?”幻生接過話題。
“黑天半夜的誰看得清楚,是黑色吧!”
幻生的心沉了下去,不是黑色,是深紫色的翅膀。他離開人群,回到青提的家中。那個人,她追來了嗎?
如果是她追來了,隻怕他再逃不掉了。
已經逃了那麼久了……
幻生仰天籲了口長氣,也該是麵對的時候了。
這些年來,一路逃避,一路曆練修行,到底能否是她的對手了呢?她追上他也是意料中的,畢竟,他是她製造出來的。
若不是她,他或者早已經是一堆枯骨了。
有多久了?他已經無法記憶了。那時候,他是憂傷的少年,住在絲綢之路最西端的大海邊。憂傷是一種氣質上的東西,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際遇,隻是天生如此。
他生得俊美,自小就很受寵,父母長輩,鄰居朋友都不免會對他偏心一些,女孩子們也對他另眼相看。
但這些都不能讓他感覺到快活,他感覺到生命是無休止的痛苦旅程,在這旅程之中,快樂隻是十分短暫的體驗,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