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二十八年後的烏孫王宮(1)(1 / 3)

解憂對著銅鏡貼上花黃。她端詳著自己鏡中的臉,再看看身邊的馮嫽,輕歎道:“我們都老了。”

馮嫽笑笑,她做了將軍夫人,仍然每天進宮,隻有懷孕生產的時候例外。她說:“公主哪裏老了?隻是比以前更成熟了。”

解憂便笑了,“你倒是比以前圓滑了,以前都聽不到你稱讚別人,現在朝中的誥命夫人們個個都誇你溫柔和氣呢!”

馮嫽微笑道:“我隻是配合公主,其實真正有改變的人是公主。”

解憂默然,注視著鏡中的容顏。她低低地道:“馮嫽,我當年決定把你嫁給右將軍的時候,你就一點都不怨恨嗎?”

“為何要怨恨?右將軍是朝中的關鍵人物,他還曾經想刺殺公主,我嫁給他是一個很好的決定,我從來都沒有怨恨過公主。”

“那你,”解憂遲疑著問,“你愛不愛他?”

還在執著那個人嗎?馮嫽注視著解憂的側麵,今年她是四十六歲的婦人,四個孩子的母親,可怎麼看,都隻像是三十不到的少婦,臉上甚至還帶著少女般的粉紅色。

這並非是不經意得來的,這些年來,解憂十分注意保養容貌,為的便是使自己青春永駐。青春永駐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要延緩年老色衰的到來。隻因解憂並不隻代表她自己,她身係著大漢在西域的霸權。為此,她不得不用盡心機地使自己嬌麗如故,使翁歸靡除了她外,不再寵愛別的女子。

那麼,她到底愛不愛翁歸靡呢?馮嫽忍不住在心裏問,二十八年過去了,她仍然在思念常惠,還是已經愛上了翁歸靡?

她道:“我當然愛他。雖然未嫁以前沒有感情,可是嫁了就不同了。他是我丈夫,我怎麼可能不愛他?”

“隻是因為他是你的丈夫嗎?”

馮嫽微微一笑:“我自有愛他的理由,卻未必要告訴外人。公主不覺得昆彌也是一個值得愛的男人嗎?其實他心機頗深,絕非碌碌無為之輩,而且這二十八年來,除了例行公事的偶爾去一下左夫人寢宮,昆彌就不曾寵幸過別的女子。不要說是一個身為大王的人,即便是普通貴族也辦不到這一點。”

解憂咬著嘴唇不說話,她此時的神態仍然與少女之時如出一輒。馮嫽說的都對,她也並非沒有感動過。當年,在大雪中看著翁歸靡坐在寢宮門前的石階上,她也被深深地打動。隻是,心底深處,仍然會想起常惠,想起長安城上元節的湯圓。這些年來,他是否帶著妹妹去吃過?

她用力甩了甩頭,孩子們都送去長安學習大漢文化和禮儀。若隻是以大漢的角度來看,這和親是出人意料地成功。可是,她畢竟已經是四個孩子的母親,她心中有了孩子和丈夫,他們才是一家人。而那將她送到西域來的大漢,已經是遠在天邊,觸手不及的名詞了。

忽聽宮人通傳,“太子殿下求見。”

太子殿下仍然是泥靡,這是解憂的心腹之患。既然自己有了孩子,又是翁歸靡的親生骨肉,怎還甘心仍由泥靡繼承王位?隻是泥靡本就是太子,若想廢去他,總得找個借口,能夠說服朝中大臣們。

泥靡已經三十多歲了,長得高高壯壯。烏孫國的男人大多長得高大,而且因為喜歡騎射的原因,也特別地健碩。隻有翁歸靡是個例外,這些年來他越來越胖,人也越發地懶了。無人之時,解憂經常叫他胖子。他倒不介意,反而很喜歡解憂這個略帶親昵的稱呼。

二十八年來,泥靡幾乎天天到解憂房中請安,比對自己的母親還更親一些。解憂一直想,這大概是出自於暮雲的授意,她一定是利用泥靡來監視自己。

於是她便對泥靡格外地和氣,這本就是宮中勾心鬥角慣用的伎倆。越是自己的敵人,表麵上便越要親切,反而與自己休戚與共的人,倒要顯得疏遠一些,免得讓人家看出是朋黨來。

泥靡在解憂身前單膝跪下,抓著她的手親了一下。

這是他自小養成的習慣,解憂也不知他是從哪裏學來的。

“阿娜今天可真美。”泥靡起身,坐在解憂旁邊。

解憂笑道:“你每天都說我美,是在嘲笑我老了嗎?誰不知道太子妃是烏孫國第一美人,你天天看她,還口是心非地稱讚我這個老太婆。”

泥靡眨眨眼睛,半認真半玩笑地道:“她怎麼能跟阿娜比?阿娜的美是混然天成,由內及外的。即有東方女子的溫婉,又有烏孫女子的剛健。現在雖然年紀大了點,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來,還更添了成熟之美。”

解憂微笑道:“你這孩子越是長大了,嘴就越甜。”

她臉上帶著笑,心裏卻有些淡淡的憂傷。泥靡這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雖說不是自己親生的,卻也十分親近。隻因他是暮雲的兒子,便注定了是她的敵人。宮廷鬥爭的殘酷,她早便在漢宮中便已經熟知了。但那皆是冷眼旁觀,事不關己,無非是唏噓而已。這些年來,烏孫王宮尚算簡單,內內外外皆有心腹。隻不過,鬥爭仍然無法避免,畢竟孩子們越來越大,而翁歸靡也越來越老。

宮裏的女人便是如此。年輕的時候為了丈夫鬥,年老了為了孩子們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泥靡笑道:“兒子說的是實話。要是有半句虛言,就讓兒子的舌頭生個瘡爛掉,以後什麼也吃不成。”

解憂啐道:“胡說些什麼。”

泥靡陪著解憂說了一會兒閑話,告辭出來。出門之時,他回頭看了看馮嫽。那個女人也正在看著他,兩人的目光輕輕一觸。他微微笑了笑,點頭為禮。他不喜歡這個女人,總覺得她的存在是個威脅。隻不過她卻是解憂從漢國帶來的侍女,現在又成了右將軍夫人。他心裏暗暗盤算著,將來是否應該把她也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