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彥堂深吸一口氣,始終衝不散胸口的那股憋悶之氣。
“奶奶,您別說了……我們欠江映雪一個孩子,江映雪嫁給我大哥,我們就等於是牽他們一個孩子。當初我和香菜決定將阿升送養給他們,我們心裏也不輕鬆。”他穩住呼吸,低沉的聲音中透著堅決,“這孩子姓榮,與我藤家沒關係。”
老太太哭起來,“阿升啊,阿升,我可憐的曾孫兒啊——”
香菜心中痛苦不堪,又受老太太情緒的感染,一時情緒失控也痛哭起來。
不多久,藤彥堂驅車而來。
許是心中急切,下車時也沒打傘,他一路冒雨進到藤家大屋裏來。
聽老太太的哭聲自樓上傳來,他腳步變得猶豫而又沉重,身上淋濕的衣裳像是被灌了鉛,每移動一步都很艱難。
被翠梧領進孩子們的房間,榮鞅一眼看到香菜坐在床頭,被三個孩子圍了大半圈。
她雙眼紅腫,明顯是哭過的樣子。
香菜的對麵,坐的是老太太。
老太太扯著榮升的手,“大曾孫兒大曾孫兒”的呼喚,顯然是知道了榮升的身世。
榮鞅走到老太太跟前,雙膝一彎,跪了下來。
他自覺無顏麵對老太太,垂頭低呼:“奶奶,原諒我榮家自私!”
老太太一看到他就氣急敗壞,揚起的手懸在空中,終是沒有打下去。
她的哭聲越發淒慘,聲聲刺痛人的心口。
老太太怒火連天,對跪地不起的榮鞅大聲說:“這回你甭想把阿升帶走!就算彥堂和阿香同意,我也不允許!”
“奶奶!”藤彥堂一時無奈,“孩子不打不長記性,我小時候您還狠狠地揍過我呢,那月月和木木調皮的時候,要不是您攔著,我都抽他們好幾回了!我大哥不過是教訓了阿升一次——”
不等藤彥堂說完,老太太呼啦一下將蓋在阿升背上的薄毯掀開,露出阿升背上猙獰的鞭痕。
“月月他們再不聽話,你也沒對他們下過這麼重的狠手!你們看看阿升,他這背上——你要輕輕打一下,見血不見肉還好,他這皮開肉綻的,你也真舍得下這麼重的手!雖說孩子不是你親生的,畢竟也養了這麼些年,你也真能忍心!?”
縱是千言萬語,那難將老太太心中的疼惜和痛恨描述出來。
老太太又哭著說:“阿鞅啊阿鞅,你可知我忍了多少年,打你們頭一回將阿升抱家裏來,我就知道阿升是誰的血脈!有一回我大老遠跑你們榮家去,在門口徘徊了好久,決定要不要找你們把孩子要回來。我看著你們把我這老太太的親曾孫兒抱走養,你們可知我是啥樣的心情!我好幾回想跟彥堂和阿香提要回孩子的事,話都到嘴邊了,就是怕他們傷心,就一直沒提。好在阿香又懷上了木木和習習——
當初大夫說阿香身子不好,彥堂說要將孩子打掉,那時候我就鐵了心要將木木從你們榮家要回來。要不是香菜執意要留下木木和習習,我哪怕是撞死在你們榮家門口,也要把阿升給要回來……”
香菜好不容易平複的清晰,又波動起來,“奶奶,您別說了——”
老太太一手握住香菜的手,一手捂住自己緊窒的凶胸口。
“奶奶一定要說——有些話,奶奶在心裏憋了那麼多年,我是一定要說,不說奶奶心裏難受!”老太太涕泗橫流,再次掏心掏肺的對榮鞅講,“這些年看你們榮家對阿升好,奶奶欣慰……你們榮家那麼一大口子人,難道還不如我們知道什麼才是對孩子真的好嗎?回回看阿升在人前無法無天,奶奶是想說又不敢說,就怕你們有意見!
阿香是什麼氣性的人,我想你也應該了解。她從來就是那種不在自己人跟前拘小節的人,向來都是有什麼說什麼,可是在阿升的事情上,她就是忍著,把話憋在心裏,也從來不跟你們說什麼!
孩子是從她肚子裏爬出來的,你們看她表麵上不在意,就真當她心裏不難受?”
香菜止不住的淚水隨著她無力搖擺的頭飛流。
“奶奶,您別說了……”
老太太與她抱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