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父親的偏方(1 / 2)

父親的偏方

正午什果冰

作者:嵇紹波

父親挎著籃子出去了,父親是去挑野草給自己治病。父親說,挑野草很有講究,必須是正午的時候才能挑,太早或太遲野草上有露水,露水會影響野草的藥效。

我說,爸,我和你一起去吧!父親說,你快要高考了,好好睡一覺,我一個人能行。我還要再堅持,父親朝我狠狠瞪了一眼,我怕了父親,不敢再吱聲。父親做了一輩子農民,做夢都想著我能過上與他完全不一樣的生活,從此不再麵朝黃土背朝天在土裏刨食。在我考上縣城高中的那一年,父親剛好六十歲,眾親友都勸說父親不要再讓我念下去了。父親說,他的父親七十九歲的時候還能下地幹活,就憑他的身子骨,我的三年高中一定能撐下來。當著眾親友的麵,父親一口氣挑完了一池糞,眾親友才沒有了異議。

正午的太陽毒辣辣地烤著,父親背對著我蹣跚地走著,陽光在他的後背上爍爍跳躍著動蕩著,仿佛一把把鋒利的刀刺痛我的眼睛,父親是為了掙錢讓我讀書,過度勞累才落下病的,都六十歲的人了還四處打零工,在工地上抬磚頭、拌石灰……什麼重活累活髒活都搶著幹,隻要給工資。為了多掙錢,父親居然還學會了紮鋼筋這樣高難度的技術。

父親的病是肝腹水。這樣的病對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來說,是一個沉重的負擔。更何況,父親是家裏的一座大山,現在大山垮掉半邊,再加上我還在縣城讀書,經濟的窘困一下子顯現了出來,我常常因交不上夥食費,不得不滯留在家裏。為了給父親治病,經家庭成員的集體表決以及我的意願,一致同意讓我退學打工掙錢,但是父親堅決不同意。父親說,他已經找到了治這種病的民間偏方——用鄉間溝渠田埂邊的野草熬湯藥喝。父親還言之鑿鑿地報出了各種野草稀奇古怪的名字,牛耳朵菜、馬莧菜,芨芨草……這些名字我在書本上沒有看過,隻能按照父親的發音寫出音節相似的漢字。

看著父親漸行漸遠的背影,淚水不知不覺就流了出來。父親為了讓我繼續完成學業,逼著母親掏出了眾親友籌給他買藥的救命錢,而置自己的安危於不顧。我痛恨自己不能幫上父親的忙,還要和父親爭奪這有限的資源,逼得父親不得不吃那苦澀難咽的草藥。

但是父親的意誌是鐵打的,無法改變。記得在我準備就讀高三的那一年夏天,挖完野菜回來的父親突然毫無征兆地倒在了窗台下,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嘴裏汩汩地湧出,在地上洇成一片血色的湖泊。父親在醫院裏又是輸血又是掛“蛋白”,僥幸地與死神又一次擦肩而過。目睹父親發病的全過程,我真的無法坐在課堂裏安心讀書了。父親拍著床沿發狠說:“就是考個拾糞的,書也要念!”堂叔也不無憂心地勸說父親:“還是讓幺兒回來吧!找個活幹,也好掙些錢給你抓藥看病。”父親黑著臉躺在病床上一聲不吭。堂叔走後,父親憤憤地對母親說:“沒出息!隻圖自己快活,我家幺兒高三就是挨也要挨下來。”父親是鄙夷堂叔沒有讓自己的兒子讀書,早早攆出去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