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山村大夫(1 / 2)

我叫周勝男,家住杭州西湖畔,祖祖輩輩靠經營一個中藥鋪營生。如今人們都信西醫,生了病痛都往醫院跑,看中醫的已經很少很少了,不過我家的鋪子紫薇堂,靠著數百年來積攢的好名聲,至今依然生意興隆、門庭若市。家裏三代單傳,到我這代隻生下了我一個女孩兒,母親難產而亡,父親引以為憾,立誓不再娶,又當爹又當娘的獨自把我拉扯大。怕我但當不住藥鋪的生意,父親三歲起便手把手的教我認本草綱目,五歲我就會背黃帝內經,更把我的高考誌願從電影學院悄摸改成了中醫藥大學,可憐我一顆璀璨的影視新星就這麼隕落在杏林藥香裏。這兩年,我年紀漸長,父親也漸漸開始把生意往我手裏交了,這不,剛放暑假,他就讓我去渭南華陰收藥材。華陰不過是個縣級小市,可是在杏林之中,卻久負盛名,因為南依秦嶺,北臨渭水,那裏藥材濟濟,盛產細辛、菖蒲,我們家每年都要去收很多回來,更因為有五嶽名山華山屹立,華陰還是個旅遊勝地。雖是把我當成男孩養,畢竟還是牽掛,父親連續對我諄諄囑咐三個夜晚,才放我踏上華陰之行。到了華陰,不過兩日,我就收了很多藥材,正準備打道回府,卻無意間聽到別人說華山腳下有個叫秦峪的小鎮,出了一批好菖蒲,當地民風淳樸,村民要價非常低。菖蒲是辟邪去病的奇藥,銷量很可觀,父親臨行前還囑咐我有多少收多少,所以我立刻決定去秦峪一趟。輾轉換了三趟車,到達秦峪的時候,已經是暮色將至,我找了個老農一問,才知道已經有藥商來把村裏所有的菖蒲都收走了。我一陣沮喪,天晚了,連回去的車也沒有了,便問老農附近有沒有酒店。老農哈哈大笑起來,跟我說這是山村,又離景區十萬八千裏,哪裏有什麼酒店?我這才慌了,難不成這黑燈瞎火的,我得風餐露宿在山裏?老農見我著急,笑著跟我說道,“小姑娘,看你一個人可憐見的,我帶你去秦大夫家裏借宿一晚上吧,他是個大善人,不止免費給村裏人看病,他家屋子也大,隻他一個人獨居,經常有外來探險的旅客迷路了,他都分文不取的收留人家。”我也不知道秦大夫是什麼人,但是看著農民一提到秦大夫就肅然起敬的樣子,我想那應該是本地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輩人物吧,到他家借宿應該是很安全的,便點頭答應了。進了村子,直到村東頭,農民指著一個看起來很幽靜很大的紅牆瓦房說道,“這就是秦大夫家了,門鎖著,估計是進山采藥還沒回來,你在這等著他,等到了說一下情況,秦大夫肯定會收留你的,我還要回去吃飯呢,就不陪你等了。”我給老農道了謝,老農就走了。我心裏有些忐忑,到民宅借宿這事兒,畢竟沒幹過,怎麼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正猶豫之間,隻見一個瘦瘦高高的青年,背著一個竹簍走了過來。他雖然穿著一件粗布褂子,卻也難掩眉宇間的英氣,身上還沾著露水,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兒。我不禁在心中暗暗喝彩,這山野小村,居然會有這麼出彩的人物,也不知他是因為什麼緣故,竟然沒有到外麵的大城市裏奔前程。正揣度之間,他卻已經掏出一把鑰匙,開始開門了。我愣了愣,老農說秦大夫很快就會回來,這年輕人怎麼會有秦大夫家的鑰匙啊?我正準備張口問他,他卻已經皺著眉頭開口了,“你找誰?”我連忙挺了挺脊背,“那個……我找秦大夫。”年輕人聽了我的話,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找他幹嘛?”他的語氣很桀驁,弄得我有些不痛快,“找他有事唄。”年輕人聽我說有事,又看了我兩眼,“你除了這幾日休息得不好,並沒有什麼毛病啊,你家裏有人生病了?”我又是一愣,這人大概把我當成來尋醫的外鄉人了,不過他還真是厲害,居然掃我一眼就知道我這兩天休息的不好,是啊,自從出來以後,天天都在輾轉奔波,當然休息不好啦。“我家裏沒人生病,但是我找秦大夫有點別的事想請他幫忙,請問他現在在哪,你能告訴我嗎?”我懶得再和這個看起來很不羈的年輕人磨洋工了。年輕人麵容冷峻,薄唇輕啟,“在你麵前。”我一下子呆住了,這年輕人就是秦大夫?聽著老農那畢恭畢敬的語氣,秦大夫不該是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嗎?怎麼會是個這麼年輕的大男孩啊!“你找我幹嘛?”年輕人已經推開了院門,一邊回頭問我。見他這麼年輕,我一下子都不好意思說想在這裏借宿的事了,正想著該怎麼開口,卻聽到遠處一陣嘈雜。抬頭一看,隻見一個婦女抱著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又哭又喊的往這邊跑,“秦大夫,秦大夫!救命啊!救救我家阿牛啊!”哭喊之間,婦女已經來到了門口,對著年輕人就是撲通一聲跪下了,“救救我的孩子啊!”年輕人一見來了病人,立刻把背簍放下了,又連忙去扶那個婦女起來,“稻花嫂子,你這是幹嘛,到屋裏去,讓我看看他怎麼了。”婦女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爬起來,抱著孩子到了屋裏,直到把孩子放到床上,我才看到那孩子雙眼緊閉,一張臉都是鐵青的,嘴唇發紫,一條褲腿被撕開了,露出一截小腿來,那小腿紫紅紫紅的,腫得都透明了。“這是中了蛇毒的跡象啊。”我緊張地說道。我家雖然隻是開個藥鋪,但是見的病人多了,一般的病症我也能看出一二。年輕人聽我這麼說,抬頭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你也會醫?”我擠出一個靦腆的笑,連連擺手,“不會不會,就是看著像。”畢竟不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到底有什麼本事,我不敢在他麵前班門弄斧。婦女已經哭哭啼啼的說開了,說是孩子下午跑出去玩了,天快黑都沒回來,家裏人就去找,在山溝裏找到的時候,孩子就已經這樣了。山裏人家裏一般都常備蛇藥,孩子的母親也看出孩子是被蛇咬了,就把傷口毒血擠了擠,又敷上了蛇藥,本以為就沒大礙了,哪知道不過個把鍾頭,孩子就失去了意識,腿越腫越高,敷上去的蛇藥一點兒效果都沒有起。年輕人翻開孩子的眼皮看了看,又把鼻子湊到了腿上傷口處吻聞了聞,眉頭擰得更緊,似乎也覺得棘手,婦女見他這樣,哭得更凶了,“阿牛爸爸在外打工,要是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他回來要打死我的!”年輕人卻絲毫也不急躁,對著婦女道,“稻花嫂子,孩子你擱在我這裏,我用點藥吊著他的氣,你呢,把你家的大黃狗牽出來,繞著村子跑三圈,記住,一圈都不能少!跑完了,把狗帶過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到時候孩子還有沒有得救,全看他自己造化了。”婦女聽了年輕人這番既不判定孩子死,也不保證孩子生的話,都快哭岔氣了,年輕人有些不悅,“聽天命盡人事才有可能救阿牛的命,您現在連人事都不盡,還想救他嗎?”婦女不敢再哭,從床頭爬起來拍拍屁股就趕緊跑出去了。年輕人這才不緊不慢的從藥櫃裏掰了點東西塞到阿牛的嘴裏,我認出來那是人參,不由大驚,“人參?這孩子既然都沒命了,你幹嘛還哄他媽一趟辛苦?”要知道,中醫學中,用得上人參的人,基本都是半條腿進了鬼門關的,人參的作用就是吊命,一般都是家人用來喊醒垂死之人,讓交代後事用的。現在這年輕人給阿牛用人參,說明阿牛已經快不行了,不行就跟人家媽媽說啊,至少那個女人還能守著孩子看最後一眼,可這年輕人居然叫人家在這個時候牽著狗溜圈子,還要溜三圈,一圈都不能少,這是有病吧!年輕人似乎已經不想管那孩子了,自己坐到桌前,泡了一杯茶,悠悠的喝著,聽了我的話,更是奇怪了,“你到底是什麼人?看樣子你對歧黃之術頗有根基啊,你找我幹嘛?我不收徒弟,出診也不超過本村,你要是有這些想法,趁早走吧。”我氣不打一處來,這年輕人看著陽光帥氣,跟山外的小青年沒什麼區別,怎麼說起話來這麼一副老學究的架子!誰要跟他拜師了!真是自以為是到家了。“我沒有要跟你拜師,更沒有要請你出診,我隻是進村來收藥撲了個空,沒地方借宿,人家說你這裏能收留我,我才來的。”說完之後,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有求於他呢,怎麼能說話這麼衝,連忙收起了氣勢洶洶的口吻,“你、你到底有沒有把握救這個孩子啊?”年輕人聽了我的來意,嘴角泛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來借宿的啊?西廂房的空屋裏有床鋪,自己鋪一下就可以睡。”說完,他又不理我了。我心裏一陣鬱悶,“我問你孩子的事呢。”“有把握怎麼樣?沒把握又怎麼樣?”年輕人終於認真了些,抬頭看著我。“有把握你就好好治,該用藥用藥,該劃開傷口放毒血就快些放血,沒把握你就把他媽媽喊回來,讓人家好好的陪孩子最後一程,你這樣算是怎麼回事呢?”我急得都快跺腳了。年輕人白了我一眼,繼續喝茶,居然再也不理我了!我完全被他弄懵了,這人也太怪了吧!到底是個深藏不露的神醫,還是個裝大頭蒜的庸醫?接下來任憑我問什麼,他都不再理我,直到一壺茶喝完,稻花嫂已經牽著一條狗回來了,人狗都氣喘籲籲,稻花嫂更是喘得憋紅了臉,可憐天下父母心,為了孩子,連年輕人這麼無厘頭的要求也一絲不苟的照辦。年輕人一改剛才那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德行,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把明晃晃的鋒利小刀,又點燃一根蠟燭,對著蠟燭將刀刃烤紅。我以為他要去割破孩子的傷腿擠出毒血,沒想到他居然一把把狗抱了起來,將大黃狗的後腿幹淨利落的切了下來,動作之快,連我站在身邊都還沒有看清。大黃狗直到後腿已經沒了,才慘叫起來,年輕人迅速的抓了一把藥粉灑在大黃狗的傷口上,那血居然立刻就止住了,他又不知道喂了大黃狗什麼,大黃狗便陷入了沉睡,不再痛苦叫喚。而他卻抱著切下來的狗腿,將狗腿切麵對著阿牛的傷口,不一會兒,隻見一條血紅的小蛇從阿牛的傷口裏一點點鑽了出來,貪婪的吮吸著狗腿裏溫熱的鮮血,吮著吮著,就慢慢的爬了出來,鑽到了狗腿裏。我站在一邊,都已經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