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上望夫台(六)(2 / 2)

一句話,把裴殷好不容易做完了心理建設、咬牙想要說出口的那句“等會兒熄燈前我送你回寢室”給噎在了喉頭。

留她一起住一晚?先前是他累了、所以才能這麼快入睡,現在已經睡過一覺,晚上抱著她還能睡著嗎?裴殷實在是對自己沒什麼信心,一聽就想拒絕,可一低頭就見小姑娘乖乖巧巧地窩在自己懷裏、小小軟軟的一團,眼底滿是心疼和緊張……他一下子就說不出話來。

時音見他遲遲沒有說話,隻當他是默許了,麻利地找出了自己的手機,等到裴殷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撥通了室友的電話,歡快地告訴她們今晚不回學校了——她是本地人,室友們隻當她是回家了,反正第二天一早沒有課,也沒有多問,隻體貼地提醒了她別忘了明天上午十點半還有課,然後就應下了。

木已成舟,再想阻止也已經來不及了。裴殷認命地歎了口氣,卻到底是忽視不了心底躥起的那一小抹放鬆和歡喜,抱著她揉了揉她的頭發。

時音枕在他腿上看電視,任由他的手指在自己的發間一下一下地穿梭著,隻覺得心口漲得滿滿的,一片安定。

晚飯前剛睡了一覺,到了晚上,兩個人反倒都是精神抖擻、沒有了半分睡意。裴殷對電視劇沒什麼興趣,隻心不在焉地偶爾瞟幾眼,大半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懷裏的小姑娘身上。抬眼間忽然掃過了靠放在牆邊的琴匣,心頭微動,忍不住開了口:

“阿弦,彈琴給我聽吧。”

她總是說,上課和幹活的時候不許想她、不忙的時候才準一直想她,可其實這些哪裏是能控製的呢?就算是忙起來,他有時候也忍不住會想小團子這時候在做什麼、如果小團子在身邊,這時候是不是會仰著臉笑盈盈地看自己……一旦空閑下來,就滿腦子都是她的模樣。他想看她的模樣、想聽她的聲音,可是不能每天都和她視頻——她也是很忙的,更別說他們之間還有著時差。

後來他沒辦法,空下來的時候就一遍一遍地找她以前彈過的曲子聽,他雖然沒什麼藝術細胞,但畢竟也算是耳濡目染,知道其實那些大師的錄音比她彈的要強太多,可聽在耳朵裏,卻總是覺得好像缺了些什麼——有什麼,始終都是不一樣的。

時音愣了一下,很快就應了一聲,在他懷裏打了個滾,然後又蹭了蹭他,這才起了身。然後她並沒有立時去取琴,反而站在原地、認認真真地整理好了自己的頭發和衣服,隨即又去洗了手,直到確認自己已經收拾好了,這才動手去取琴。

自古彈琴有“六忌”、“十戒”、“七不彈”等等各式各樣的規矩,甚至連疾風甚雨這樣的自然天氣下也不可彈琴,現在雖然不用這樣顧忌良多,但琴儀向來都是極重要的。她從小學琴、家學淵源,這些早就已經隨著幼時父親的教導一點一點深入了骨髓。

小姑娘盤著腿坐在床上,兩條白生生的長腿從衣擺下不可避免地露了出來,可這時候裴殷早就已經升不起半點綺思,隻是坐在地上靠著牆,安靜地聽著。

他的藝術細胞還是沒什麼長進,隻是在琴音從她指尖流淌而出的一瞬間,忽然就覺得心被填滿了。

她當然比不上那些大家,可她是他的小團子,隻有她才能讓他覺得圓滿。

房間裏就這麼一下子安靜下來,隻有低沉醇厚的琴音一點一點嫋嫋回環。裴殷靠坐在牆邊,眉宇舒展,神色間是少見的平和和滿足。

然後這樣的寧靜忽然就被一陣震動給打破了。

裴殷皺了皺眉,循聲轉頭看去,就見時音先前掏出來打電話的手機正在一旁的地上歡快地震動著。裴殷有些不情願地挪了挪,伸手把手機拿過來,見是條短信也沒怎麼在意——他當然不會去偷看女朋友的隱私。隻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他正想把手機放回到一邊,手指不經意間劃過,卻恰巧打開了那條短信,短信的內容也就這麼毫無阻礙地在他麵前躍然而出:

“時音,明天晚上你有空嗎?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西餐廳,甜點很出名,明天晚上一起去吃吧?”

裴殷捏著手機的手緊了緊,到底還是沒能忍住,看了看發件人的名字——顯而易見是個男生的名字。

明天是平安夜,這個日子約異性出去吃晚飯是出於什麼意圖,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裴殷擰著英氣的眉頭死死地盯著短信上的名字,心裏酸得簡直能冒出泡來——

連小姑娘喜歡吃甜食都知道了,以為幾個甜點就能把人拐走了嗎?

裴殷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用兩顆糖就換到了小團子一個甜甜的親吻的事,心一下子就塞住了——沒準……還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