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上望夫台(八)(2 / 2)

然後她忽然就覺得周身的氣壓瞬間又低了好幾倍。

時音低頭看了看扣在自己腰上的手——手指修長而有力,緊緊地扣著自己、像是恨不得把自己全部都揉進他的胸膛裏。

這是一隻從小到大都牽著她、從來也不曾放開的手。

她忽然輕輕地歎了口氣。

然後她抬起頭來,對著對麵忐忑的少年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來:

“我晚上……已經約了和男朋友一起吃飯的。”

對麵的少年一瞬間白了臉色。

扣在自己腰上的手忽然微微動了一下。

時音有些不忍,卻到底還是狠了狠心,繼續把話接了下去:“哥哥就是我的男朋友。”

她的聲音很輕,但卻很清晰、很幹脆。

對麵的少年卻像是沒有聽清一樣,一下子睜大了眼睛:“什麼?”

什麼叫——“哥哥就是我的男朋友”?

“他不是……”

“他不是。”時音破天荒地不等他說完就截住了他的話頭,微微垂著頭、輕輕咬了咬嘴唇,“對不起。”

“我從來沒有說過阿弦是我的妹妹,”裴殷接過她的話頭,淡淡看了對麵失魂落魄的少年一眼,再一次把小姑娘往自己的懷裏攬了攬,“我們隻是鄰居。”

時音喊他哥哥,大家就都以為他們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妹。小時候他覺得小團子就是他的妹妹、沒有什麼解釋的必要,但現在……

他頓了頓,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忍不住又加了一句:“阿弦三歲的時候,我們就是鄰居了,所以她一直叫我哥哥。”

任馳一瞬間僵在原地,隻覺得好像已經徹底忘記了怎麼說話,好半天後才恍恍惚惚地聽見自己開了口,聲音幹澀地笑著:

“是這樣啊,那恭喜你們。我、我不打擾你們了,你們去吧,我繼續等人。”

他本來是一個很愛笑的男生,這時候笑起來卻像是比哭還要難看。時音越發愧疚,咬著的唇動了動像是想要說些什麼,卻到底還是沒能開口,隻是低低應了一聲,被裴殷半擁著出了校門。

——其實她本來想說“對不起”,可這三個字好像是最沒有意義的詞了。她很感謝他的心意、也會記得他的這份心意,可是等多的,她卻回應不了了。

少年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已經轉過身越走越遠的兩人——小姑娘似乎是心情不好,始終低著頭看著腳下、一言不發,男人把她小心地攏在傘下、自己的肩頭卻有大半都暴露在雪裏,然後另一隻手環過她的腰、把她攬在懷裏,替她擋去這冬夜裏的風雪。

小姑娘走了幾步,終於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而後停下腳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把整張臉都埋進了他的胸口。

男人於是耐心地也停下了步子,抱著她一下一下輕輕拍著她的背。

少年像是忽然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踉蹌著靠在牆邊,垂著眼簾看著手裏握著的傘柄怔怔地出著神。

他在少年情竇初開的年紀被她的笑晃花了眼,一直努力著想要站在她的身邊、甚至想要站在她的身前為她遮風擋雨,卻沒想到她其實從來都被人小心地捧在懷裏嗬護著、隔絕著所有的風雨。

他終於又明白了那一次裴殷為什麼來找自己、毫不留情地打擊了自己——不是因為他是“哥哥”,而是因為那是“他的姑娘”。

三歲的時候,他就在她的身邊了。青梅竹馬,順理成章——他從一開始,就已經晚了。

為什麼……他沒有能早一點呢?

……

時音這晚有些蔫蔫的,吃著甜品也有些提不起勁來,總是不自覺地有些走神。裴殷知道她一向心軟,一邊是覺得辜負了別人的一片心意,一邊又是覺得當著自己的麵被告白有些心虛,但他卻也不多說些什麼,隻是吃完飯後就帶著她回了家——當然,就是他租的那套房子。

時音先洗澡,然後是裴殷去洗。她仍然穿著裴殷的睡衣,用電吹風有一下沒一下地吹著頭發。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腕忽然被人扣住,然後手裏的電吹風被人接了過去。時音閉上眼睛靠在他懷裏,任由他的手指穿梭在自己的發間、耐心地替自己吹著頭發。

迷迷糊糊間似乎是慢慢地再也聽不見了電吹風的聲音,隨即唇上就是一片溫熱的觸感。

“哥哥……”她下意識地小聲呢喃了一句,然後馬上就換來了一陣幾乎可以稱之為強硬的攻城略地,男人低沉微啞的聲音貼著她的唇響起:

“叫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