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困擾她的小情緒,一點一點地老去,疲憊,蟄伏起來,她又重新歸於平和之中。成長似乎真的是一瞬間的事,有時候甚至不需要一個大事記,或者連一句話都不需要,隻是飄過心頭的一個小情緒。於是,忽然就開朗了。
即便是骨子裏最不懂事的那些因子,最愛鑽牛角尖,發脾氣,不講道理的細胞,也總有一天會長大的。
她開始覺得,以往的許多,都是錯的。
譬如:從太相信愛情到太不相信愛情。譬如:太過偏執地將自己的生命捆綁在孤獨裏,像隻刺頭一般生活,外表卻把自己打造成一個絨球。再比如記恨和寬容,都有些不合時宜。
即便許多人想回到青春,可她真的不想回去了。
那個其實軟弱卻固執的自己,妄圖學會刺蝟的優雅,其實不過是一塊餅幹,一碰就碎了。
並且,不好吃。
與父親自從高考填誌願以後,心結加重,這時候看來,自己卻有些自覺理虧。長久的不親近,讓許多話都如鯁在喉。
幾個月以來,不過是看著銀行卡上的生活費疊起來,他不問她夠不夠用,隻是一味地打過來,生怕她不夠用似的,其實每個月都大有結餘。
她本來就不太愛花錢。剛進入青春期的時候,也曾大手大腳過一陣子,因為心底裏的自卑,反而是什麼都想跟人家比。也許是太提前的攀比,讓她如今該對物欲之類重視的時候,反倒覺得沒有了興趣。
穿素的衣服,唯一的明亮色彩還是葉影綽送給她的。也不再敢穿,總覺得怪耀眼的。
有時候對著鏡子看著裏頭素麵朝天的自己,也會感慨。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小時候想象的成年後的自己,應當是像母親那樣漂亮的,舉手投足都是風情,笑一下便讓那些男人們跟著笑。
但那樣也未必幸福。就像林瑤曾對她說過,她像是一下子透支掉自己所有的桃花運,所以如今才讓自己喜歡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
唯有一點不能更改的是,她依舊覺得最痛苦的,不是你愛的人愛上別人,而是那個人離開你。
至此天涯兩隔,再無音訊,連問一句好都不可以。
那日給素媛阿姨打去電話,婉轉地想讓她告訴父親,並不需要給她打這麼多錢。
其實她也聽說了,這幾年父親的生意做得不太好。金融危機後一直在虧錢。
可素媛阿姨卻誤會她了:“青言,你不要再跟你爸爸敵對了好不好?他脾氣差,倔得跟頭驢似的。但你知道……”
“阿姨,我並沒有。”她其實百口莫辯。
素媛阿姨卻感慨道:“你們這些孩子……的確是我們大人做得不好,但是,我們最不想傷害的就是你們啊……我們並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麼壞。”
她想起素媛阿姨的女兒路迪來,跋扈倔強,與她母親勢不兩立。
但沒有人可以說她的不對,沒有身在其中的人,不能明白那些在別人眼裏看起來也許微不足道的傷害給自己多少絕望。他們說著不傷害不傷害。是的,初衷總是如此。但寶劍出鞘,如何不擦人皮膚,不取人命已夠人道了。隻是現在,她倒是看開了許多。的的確確他們會影響自己的一生,但是他們的一生,何嚐又不是被一定程度地毀掉。
“隻是,我們也許沒有你們想象中那麼恨你們。”她笑著說。
那天去市立圖書館借幾本很難借的書,回到學校,在校門口撞見了顧城,他和陸和年站在一起。原本有說有笑,二人一見到她,麵色卻變得有些尷尬起來。
她便變得更加尷尬,心裏卻想,這難道就是……紅顏禍水嗎?真覺得以自己的資質能當這種名詞,真是萬分榮幸。
“去哪裏了?”
“去哪兒了?”
兩個人幾乎同時發問,直到遠處的許密陽抱著三杯奶茶跑過來,欣喜地喊:“喂,程青言!你也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