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諒你嗎?”她在眼淚裏笑了出來,“不不不,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這是真話,她不願意撒謊。
“紀卓然,你騙過我,可是我不會騙你。是的,盡管我想原諒你呀,可是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你的呀。”
顧城進來時,方好看到他替她拭去眼淚。他跑到達尼的店裏,卻沒有見到原先約好的程青言,問及達尼,達尼支支吾吾地告訴他始末。
幾乎是潛意識地,他問達尼,那個替程青言擋下花盆的人,你認識嗎?
於是,他知道了,那個人,是紀卓然。
這個爛熟於心的名字,這個算是他心魔的名字。讓他的心一緊,來不及跟達尼拜拜,就迅速地趕往醫院。似乎生怕遲一秒,一切都會變得不可收拾。
但還是不可收拾了不是嗎?他看到了她哭了,他替她擦眼淚,聽不到他們的對話,耳邊隻剩下嗡嗡聲。
好吧。
於是暗自退回陰影裏,再也不願意去看。
以他的個性,應當是會衝到她麵前去,將她拽到身後,質問那個失信於她的家夥為什麼還要跑出來擾亂他們的生活。不管有什麼後果,這才是他的本性。
可是攤牌這件事,他實在不願意做。他真的怕程青言跟他攤牌,告訴他,是啊,她就是忘不了紀卓然。是啊,我就是把你當做他的影子。是啊,他出現了,你可以退場了。
真殘酷。
他一個人走出醫院,心煩意亂地搖手招來一輛出租車。
司機連問了三遍他去哪裏,他才回過神來,有點兒恍惚。
“大羅山酒店。”
父親在那裏等他,或者說,其實是他們。
愛情,真是件無恥的事。他自認為瀟灑決斷,哪怕當初對羅莎,也並未像今天這樣不像自己。
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簡直像個失戀的小娘們。
父親已在包廂裏等他,點了一桌的菜。顧城在門口收斂好自己的情緒,進去,跟父親做了男人的擁抱。
父親問:“青言呢?”
顧城啞然失笑:“她啊……她有點兒事耽擱了。我一會兒打個電話。”
還是抱有希望的,總覺得,她在他麵前的快樂,並不全然是假的。或者,不過是自己多想了罷了?她哭,不過是因為……
對不起,他找不出理由。
可還是撥了她的號碼。
“喂?程青言你在哪,還不過來嗎……”極力地抑製住,幸好父親正在跟服務員小姐點著酒水,未留神他的神情。
程青言的聲音焦急地傳來:“顧城,我有點兒事,過不來了,跟我向叔叔道歉!”
果然。
他的嘴角浮上一絲冷笑,摁掉電話。
果然是這樣。
“怎麼了?過不來嗎?”父親抬眼問他。
“嗯。過不來了。”顧城若無其事地回答他,“菜點多了,要不要退掉一些?”
“你倒是長大了,知道節約。”父親笑說。
“這點隨父親。”他也笑,牽動嘴角,極力不去想程青言。
所幸的是,縱然不愛撒謊,這些年來他也學會了掩飾情緒。
“爸,要不要,喝兩杯?”他拿過菜單,提議道。
“好。我們父子倆著實很久沒有喝兩杯了。”
此時程青言正狂奔到城西的一家酒店,素媛阿姨十分鍾前打來的電話,讓她嚇了一跳。
“言言,你能不能過來一下?我現在在你們這的XX酒店……路迪她……”
路迪在半年前被送到一個女校去,結果學校告知她父親,她曠了半個月的課,找不著人。
後來才知道,路迪兩天前來了C城,於是素媛阿姨擔心得要命,知道路迪的父親脾氣火爆,隻會把事情弄得更糟糕。於是隻身跑來,費勁心機地找到路迪的酒店。
路迪卻死活不開門。
素媛阿姨隻顧垂淚。她知道路迪恨她。當年她是路迪父親的情人,最初也抱有愛情幻想。可漸漸地,當她從一個女孩長成一個婦人時,才明白許多事情,並不是“我以為”那樣簡單。那個男人要下了路迪,卻不能留下她。
本以為自己的人生就這樣戛然而止了的,從此以後活下去,不過是為了與自己很近,卻又很遠的女兒。直到遇到了程典。
她不在意被人戳著脊梁骨謾罵,他們傷不到她,可是路迪的一個輕蔑的眼神都會讓她覺得心碎,但是她可以傷害她,卻不能傷害她自己。
素媛阿姨的想法很簡單,作為同齡人,她也許會把有些話跟你說。你替我勸勸她。我害怕她想不開……
她垂下頭去,低聲痛哭起來。
“小迪她……可能以後連媽媽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