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輕輕地抬起他的頭來,雙眼無力地望著那些失神的麵容,岩石般冷峻的表情在城牆下的黑暗中顯得陰森可怕。
士兵們靜靜地站在原地,失魂落魄,仿佛等待宣判的死囚,再也不複南越軍人先前的驕傲與不馴。
一場慘烈的戰爭!
一次恥辱的失敗!
曾經對這個年輕守備官的輕視與刁難依舊曆曆在目,但現在它們卻像是對於自己這些人血淋淋的嘲諷。
沒有言語,沒有生氣,南越的南城牆下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靜。
正被喜悅包圍的王輝注意到了隊伍的情況,他立刻撥開人群走了上去。
那個坐在牆根下,衣衫襤褸,全身布滿塵土的人就像一把利刃般在瞬間就劃破了王輝的美夢,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無法壓抑的憤怒。
“你怎麼還活著!”
是的,不是疑問,而是聲嘶力竭的質問。王輝用自己辛苦培養的親信,用自己經曆了漫長時間才在軍隊裏建立起來的信任與威信為代價去換取富不同的一條狗命,可為什麼他還活著?
充滿了憤怒與不甘的怒吼聲在夜晚遠遠傳開,立刻像是一顆星火點燃了無數的火焰,燃燒著每一顆同樣不甘與憋屈的心。也如同忽然被打開的堤壩,那些壓抑的、無處宣泄的情緒終於找到了出口,開始噴薄而出。
原本安靜的、死氣沉沉的人群中,無數的聲音由低沉逐漸轉為高亢,帶著所有的負麵的情緒湧向了富不同。
“怎麼隻有你活著?”
“為什麼你要活著?”
“你根本就不配做一個軍人!”
如亂石崩塌,又如驚濤拍岸,所有的指責像一記記重拳揮向那個有氣無力的年輕人。這裏再也沒有士兵,沒有長官,沒有軍隊裏視之為鐵律的上下關係,有的隻是情緒的躁動與宣泄。
也許士兵們並沒有想要推卸責任的意思,王輝的本意也不是想要轉移大家的注意力,但一切就發生的如此自然,自然到根本就沒有人會思考上一秒鍾。
但憤怒與激動讓人失去了思考,以至於所有的人都遺忘了那個坐下牆根下的年輕人是怎樣一個人。
富不同不是一隻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皮球,也不是一個喜歡針鋒相對、寧折不彎的鋼針。他是一個喜歡偷偷摸摸搞事,或者睚眥必報、深諳人心的小偷。既然他敢出現在這裏,那麼就說明他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隻見富不同低著頭嘿嘿輕笑兩聲,然後扶著身後的城牆吃力地站了起來。當他抬起頭來時,所有的聲音仿佛忽然被掐斷般瞬間轉低,漸漸消失不見。
淚水,金黃色的淚水沿著血跡斑斑的臉龐緩緩流淌,在昏暗的火光下閃爍著奪人心魄的力量。
而富不同對於自己的狼狽模樣似乎毫無所覺,抬頭、閉目,悠長的歎息,整個流程讓他顯得那樣無奈與孤獨,大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迷離感覺。歎息聲長長的尾巴處,他的目光緩緩轉移,掃過士兵們略微躲閃的雙眼後落在了人群中那個麵色黝黑的中年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