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琦心中有無數疑問,但她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或者說她害怕說錯任何一句話,甚至用錯任何一個詞語。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終於還是發問了,她還是以旁敲側擊的方式發問:“你昨晚睡得好嗎?”
“不太好啊,又做噩夢了。好像搬過來後,就一直做噩夢。”
“還是之前那個噩夢嗎?”
“昨晚的噩夢有點兒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呢?”
樂軒喝了口水,思索了片刻後,說:“開始時,還是和之前一樣,站在台階上用刀子割自己的手臂,但在快要割斷的時候,突然聽見打雷的聲音,接著就有一道閃電從黑暗的天空中落下,把所有骷髏都打散了。”他頓了頓,露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又說:“很奇怪哦,先聽見雷聲,之後才看見閃電,和現實正好相反。更奇怪的是,在夢中看見的閃電是鮮紅色的,像血一樣鮮紅。”
“所有骷髏都被閃電轟散,遍地都是骨頭,白森森一片,很嚇人。前方突然出現一麵巨大的鏡子,黑色的鏡子。我不由自主地往前走,走到鏡子前麵,看見鏡子裏有個模糊的影像。影像漸漸變得清晰,是一具骷髏,白森森的骷髏,在漆黑的鏡子裏,它白得很嚇人。”樂軒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繼續說,“骷髏突然開口,說我的手快斷了。我低頭看自己的左手時,正好看見左手從身體上掉落,落到地上慢慢化成骨頭,與遍地的白骨混在一起,讓我分不清哪一條才是我的。骷髏又開口了,說它的手骨斷了,問我能不能借它一條。我答應了,就在遍地的白骨中尋找自己的手骨。我找了很久也沒找到,突然聽見骷髏說謝謝,抬頭一看,看見鏡子裏的骷髏正拿著我的手骨,一下子就不見了,而在鏡子前,站著另一具骷髏對著鏡子說,別客氣。那具骷髏突然轉過身來對著我笑,笑得很陰森,我發現它並沒有左手。”
雖然樂軒所說的夢境,與自己昨晚的經曆有很大出入,但還是有跡可循的,因此詩琦幾乎能肯定對方患有夢遊症。為證實自己的猜測,她必須再問一個問題,她說:“你有弟弟嗎?我昨晚看見一個人挺像你的。”
樂軒微微一笑,說:“我們這代人都是獨生子女,哪兒會有兄弟姐妹呢!”
“那表兄弟或者堂兄弟呢?”
“有是有,但他們都不在這個城市,所以不可能讓你碰見。”
所有疑問似乎都已經得到了答案,昨晚那個自稱是樂軒弟弟的人,那雙血紅的眼睛,那隻蒼白的左手,其實都是樂軒,是夢遊中的樂軒。
“你知道嗎?你患上了夢遊症。”詩琦嚴肅地說。
樂軒臉上的笑容突然僵化,良久之後才說:“你見過‘他’?”
“誰?”
“另一個我。”
7.塵封的記憶
樂軒在小提琴方麵很有天賦,小小年紀就拉得一手出色的小提琴,但他並不喜歡演奏那些所謂的經典名曲,隻喜歡一些流行曲。如果是自娛自樂的話,拉什麼曲子也無所謂,但當眾表演,尤其是那些正規的比賽,就一定得演奏那些他所厭惡的“老掉牙”的曲目。
因此,樂軒非常討厭參加比賽,但他又必須參加,為的隻是滿足他母親的虛榮心。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母親為了向別人證明自己的能力,一再強迫他參加小提琴比賽。出眾的小提琴技巧使他屢獲殊榮,但也使他更厭惡當眾表演,確切來說是厭惡當眾表演他討厭的“老掉牙”的曲目。
終於,在一次盛大的表演賽中,年少的樂軒盡情地釋放出心中的情感,他沒按照大會的安排演奏克萊斯勒的《愛之喜悅》,而是渾然忘我地演奏出一曲《月半小夜曲》。以演奏技巧來說,他這次演奏絕對能得滿分,但演奏過後,他所得到的並非熱情的掌聲,而是全場的鴉雀無聲。靜,死一般地沉靜。他站在表演台上,猶如等待行刑的犯人,他很害怕,很想離開,但雙腳卻不受大腦支配,像生了根一樣。
良久,刑罰終於要執行了,喝倒彩的噓聲排山倒海而來,當中還夾雜著不少難聽的謾罵,猶如一顆顆子彈穿透樂軒的胸膛,把他擊倒。
這次經曆給樂軒的打擊很大,自此之後他就不再願意拉小提琴。但數月後,母親在某天半夜竟然再次聽見熟悉的琴聲,開始時她還以為兒子對小提琴重拾信心,但很快她就發現事情並非那麼簡單。
樂軒隻會在半夜拉小提琴,而他那時正值發育時期,睡眠不足對身體成長很不利。當母親勸說他早點兒休息的時候,卻發現他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變得異常冷漠,而且自稱是樂軒的弟弟。
母親被嚇壞了,帶樂軒去找心理醫生。經診斷後證實,他患上了雙重人格。白天的他跟往常一樣,沒任何異常之處,但晚上,當他睡著之後,另一個他就會蘇醒,爬起床默默地演奏淒婉動人的旋律。而對白天的他來說,另一個他所做的一切隻是一場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