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歡看著麵前的三人你一言我一語,有時互為呼應,有時卻又大相徑庭,三個人誰也說服不了誰。趙歡的心裏卻是越聽越亮堂。
其實韓非想要表達的很簡單,就以揚帆行船做比,隻要操控得當,將前帆後帆擺城一樣角度,逆風也可同樣接力。所以風往哪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使用與駕馭。
同樣道理,在“少公子師”的問題之上,重要的不是最終誰能繼位齊王,而是在這個過程之中,趙國要怎麼做,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
而“這麼做”這個問題,這也是三人最大分歧所在。
韓非認為,要謀求最大的國家利益,便要以田假為籌碼,在利益各方折衝轉圜,待價而沽。
而呂不韋身上自有一種商人天生的冒險精神,認為如果已經選擇押注田假,便應該全力以赴去支持他登上齊王之位,到時候所立下的功勞,自不必說。
李斯卻幹脆認為,現在的政局不穩,雖容易會水摸魚,卻也容易被殃及池魚,所以絕對不是進入這場遊戲的最好時機。
終於終於,四個人都不再說話,李斯、韓非、呂不韋三人的想法不盡相同,問題的選擇權,最後還是落在了趙歡這個當事人的身上。
趙歡閉目遊思,回想自穿越以來的種種經曆,殺秦使、鬥李園、與太史高交惡、為王卷報仇,乃至智平墨者之亂,雖然每每都能化險為夷,卻無不是隨波逐流,自己被憑空卷入。其主要原因,便是自己沒有一個明確的目的,也沒有一個足夠堅定的立場。
尤其是稷下大比之後,這段日子他順風順水,更是莫名其妙成了齊王的近臣,趙歡懷擁嬌妻美妾,溫柔鄉裏,也不禁是意誌消沉,連以往堅持的練劍與打坐都荒廢了。
趙歡猶還記得,在自己初入齊國之時,頗有一番豪言壯誌,加上屢遭無端刺殺,更是憋著一口惡氣;現在不過才數月的時間,自己難道已在亂世之中的升平夢幻裏迷失了自我。
再向前看,長平之戰,趙歡雖不確定是發生哪一年,但卻也知道是在自己的便宜哥哥趙孝成王即位之後不久。難道自己作為穿越者,有先知先覺的優勢,卻還要眼睜睜地看著趙國大軍四十萬大好兒郎被白起盡數坑殺?還要眼巴巴地看著偏居西隅的暴秦來橫掃六合、一統天下嗎?
“我的立場何在?將來又要何去何從?”
趙歡捫心自問,又搜腸刮肚,不斷回憶著前世關於齊國的記憶。
曆史記載中,在齊襄王田法章過世之後,君王後便常年把持朝政,事秦極為殷勤,而田建軟弱,更是毫無建樹。
齊國作為幾百年的大國,在秦滅六國之戰中竟是作壁上觀,最後兵不血刃地被秦國滅掉。
蘇洵便曾在《六國論》中有言: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
所說的,主要就是齊國。
現在齊國的政局到了一個十字路口,自己與太子田建交惡,而弱小的田假卻拜自己為師,本應“事秦殷勤”的君王後卻答應與趙同盟,茫茫亂局中,自己究竟該如何抉擇。
片刻,他才睜開了眼,趙歡緩緩地道:
“我,要去見見田假。”